銀河 Milky 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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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朋友有個讀初中的男孩,聽說和宗野先生的小孩是朋友。

    他還說如果我找不到,就請宗野先生的小孩帶路,真是太随便了……請問府上有小孩嗎?” 對方聽後果然微微皺了皺眉,皺紋不深,一下子便松開了。

     “嗯,我有兩個男孩。

    ” 我内心深處的弗拉門戈舞跳得更激烈了。

     “我記得……應該是雙胞胎吧。

    ” “嗯,你說得沒錯。

    ”那人回答得很自然,“小直和小哲,我的兒子。

    ”他回頭看了一下。

    “隻是很不巧,兩個人都不在家,我也是剛從東京回來。

    ” 原來如此,不好意思打擾了——事後我回想,當時好像說了這些話,卻絲毫沒有印象。

     唯一記得的是,當時我右轉下山,以驚人的速度離開了現場。

    腳步越來越快,撲面而來的風勢越來越強。

    我就這樣逃開了。

     我在逃離誰呢? 當然是宗野正雄。

    他是雙胞胎真正的父親,他已經回家了,所以我必須逃開。

     我沒有揪着他的胸口痛罵他,也沒有質問他為何如此不負責任地對待雙胞胎,我隻是夾起尾巴逃走了,而且一心隻想趕緊逃跑。

     再見了、再見了、再見。

     發現自己喃喃自語時,我已經坐在開往東京的電車裡,逐漸遠離今出新町。

     3 還好是白天,大部分酒館都還沒有營業,不然我一定會因急性酒精中毒撒手人寰。

     還好柳濑老大在事務所。

    他将拔下來的鼻毛塞進電話簿的角落,而且還是刊登着自己事務所廣告的那一頁,就像在種鼻毛。

    不論怎麼分析,他的動作都毫無意義。

    當時我沒注意,聽說老大在看到我打開事務所大門的瞬間,因為我的表情太陰暗、太吓人,竟吃驚地将電話簿合了起來! “髒死了,我以後都不敢用那電話簿了!” “既然如此,你一開始就不應該種鼻毛。

    ” “如果電話簿是翻開的,就沒什麼關系,反正隻要用力一吹就好了。

    但是絕對不可以合起來。

    ” “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聽不懂。

    ” 我們為此事争吵時已經入夜。

    換句話說,一整個下午我就像僵屍一樣毫無知覺。

     我想不起來那段時間裡做了什麼。

    問了老大,他回答得相當抽象: “就像是個空垃圾桶,而且是倒在地上的。

    ” 等到我恢複正常,才對老大細說原委。

    老大反坐在椅子上,始終一臉從容。

    直到聽說我一得知那個出現在雙胞胎家的人是宗野正雄,便趕緊退縮逃跑時,他不禁笑了出來。

     “你這家夥也真奇怪!” “為什麼?” “何必逃跑呢?怎麼說也應該是那人逃走才對,誰叫他抛家棄子和情婦私奔呢?” “可是他回來了啊。

    ” “就算回家了,也不見得會得到原諒吧?你難道沒聽說過菊池寬[菊池寬(1888-1948),日本作家。

    創辦雜志《文藝春秋》及重要文學獎項芥川獎與直木獎。

    ]的《父親歸來》嗎?” 我當然聽說過。

    《父親歸來》寫的是一個放蕩不羁的父親離家後歸來的故事。

    那父親最後還是得到了家人的諒解,所以我才保持沉默。

     老大似乎也想起了故事的結局,嘴裡含混地念念有詞,最後則不打自招地補充了一句:“畢竟現實人生沒那麼好過。

    ” 事務所陷入難得一見的嚴肅與沉默中。

    連牆上的壁紙、日光燈、電話、垃圾桶以及其他很熟悉的辦公用品肯定也會覺得很不是滋味。

    我敢打賭,就算将來老大的葬禮在這裡舉行,恐怕也不會有這麼令人難熬的沉默。

     “嗯……我說……” 老大沙啞地說道。

    我立刻制止他: “别學田中角榮說話,一點都不像。

    ” 老大閉了嘴。

    順帶一提,他和田中角榮一樣大。

     “最近今出新町不是成了大話題嗎?” 大概是為了轉移話題,老大故意大聲說道。

     “聽說了,是埋在地下的錢。

    聽雙胞胎說的。

    ” “噢,是嗎?”老大抓了一下花白的頭發,“好像是個相當費心的惡作劇。

    ” “我也聽說了。

    ” “哦?”老大撓撓下巴,“那你也知道是誰幹的喽?” “不清楚,應該是電視台搞的鬼。

    ” “那你就錯了。

    ” 老大探出身子。

     我也費了一番工夫,顯得興趣盎然。

    反正隻要能改變話題,什麼都好。

     “發現的是銀币,聽說有三百多枚。

    因為是史上很有意義的銀币,所以成了大話題。

    可是鑒定過後,卻發現全是赝品。

    ” “我在雜志上看過了。

    ” “你聽我說下去嘛。

    聽說那些赝品本身也很有價值,光是收集那麼多,就已經很辛苦了。

    誰會花那麼多錢和時間搞這一出惡作劇呢?” “應該是很閑的人吧。

    ” 老大毫不退縮,硬是接着說下去: “最近我見到了‘畫聖’。

    ” 我微微擡頭,老大看着我說:“就是那個‘畫聖’,專門順手牽羊的名人呀,你知道吧?” “嗯。

    ” 就是那個以順手牽羊和臨摹紙币為人生意義的人。

    盡管世界很大,充滿熱忱地手繪紙币的僞鈔制造專家,隻此一家,别無分号。

    他是個完全沉浸在臨摹手繪世界中的糟老頭。

     “剛好因為工作,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反正就是和‘畫聖’見了一面。

    我們閑聊時,那家夥提到有個人從一年前便開始收購那些僞造銀币。

    ” “畫聖”和藝術品及古董收購者有交情,才會有這方面的消息。

     “所以呢,”老大壓低聲音,“聽說那個人有點不太對勁,既非小偷也不是制造赝品的同行。

    ‘畫聖’懷疑那個惡作劇恐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把戲,我同意他的看法。

    ” 說到這裡,見我又沉默了,老大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和我一起陷入沉默,但随即又出聲鼓勵: “為了避免雙胞胎一不小心跟銀币事件扯上關系,你得多留意。

    畢竟隻有你才能幫上忙。

    ” 我無精打采地回答:“這你就别操心了。

    小哲和小直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剛回家的爸爸,哪有空管其他閑事?” 老大沉默地撥了好一陣子胡須,才又輕聲問道: “你真的無所謂?” “沒什麼有所謂無所謂。

    我還覺得輕松呢,從此卸下大任。

    ” 老大長歎道: “你還是回家好好睡一覺吧。

    ” “謝謝忠告。

    ” 我語帶諷刺地答道。

    或許是刺激到了老大,他大聲說道: “你乖乖待在家裡。

    雙胞胎一定會因為父親忽然回家不知所措,今晚應該會和你聯絡。

    如果你行蹤不明,他們就難辦了,知道嗎?” 我沒有把住處的聯絡方式告訴雙胞胎,過去都是由柳濑老大居中聯系,老大指的就是這事。

     “他們才不會打電話來。

    ”我說。

     老大閉上了眼睛——他完全按捺不住了。

     “為什麼?” “到現在為止,他們都沒打過來,不是嗎?” 事務所的電話一聲不吭。

     “小直和小哲肯定滿腦子想的都是剛回家的爸爸。

    這還用說嗎?他們一定忘記我了。

    ” 老大說要回家睡覺,就把我一個人扔在事務所。

    他用力關大門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時,我好像聽見他生氣地破口大罵,隻是我已經不記得他罵了些什麼。

     “你就像小鬼一樣,一直使性子别扭下去吧!”老大可能是這麼罵我的。

     “我們要打烊了。

    ”我被不知道地點的酒館趕了出來。

    或許是待得太久,我被對方潑了一頭冷水,方才清醒過來。

    看看表,已是淩晨一點。

     我獨自徘徊在夜路上,心想算是學了一課。

    這就是教訓:孩子造成的空洞是無法用酒或女人來填補的。

    你問我空洞在哪裡?當然是在心上。

     依依不舍。

     我曾經以為這個詞與我毫無關系。

    更别說是由孩子造成的,我做夢也沒想到那兩個孩子竟會讓我産生這種情緒。

     按理說,這時我應該如釋重負才對。

    因為我不用再扮演代理父親的角色了。

    既不會被叫去參加教學觀摩,也不用半夜跑去醫院探病,賺來的錢也不用分給他們。

     但同時,我再也吃不到小直做的蛋包飯、看不到小哲的攝影作品了。

    再也不能三個人圍坐在地闆上,把坐墊翻過來當桌子玩撲克牌了。

    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