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歌的人不許掉眼淚 ·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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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他們都愛小屋,經常一坐就是一個晚上。

     那時,來小屋的人一半是客人一半是歌手,經常是歌手比客人還多。

     流浪歌手們背着吉他,踩着月色而來。

    有人随身帶一點兒花生,有人懷裡揣着半瓶鶴慶大麥,詩意和酒意都在六根弦上,琴弦一響,流水一樣的民謠隔着門縫往外淌。

     時而潺潺,時而叮咚,時而浩浩湯湯,時而跌宕。

     靳松的歌最苦×,小植的最滄桑,大軍的歌最溫暖,我的最裝×,菜刀的歌最奇怪,各種腎上腺素的味道。

     那時候,菜刀已經開始在甯蒗山區的彜族山寨當支教老師。

    他在小屋當義工時基本的溫飽有保障,去支教後卻基本沒有了經濟來源,我讓他每過幾個星期回麗江一趟,把小屋的收入分他一部分當生活費。

    他知道小屋存在的意義,故而并不和我瞎矯情。

     菜刀最初寫歌是我撺掇的,我一直覺得他骨子裡有一種很硬朗的東西,若能付諸音樂的話,會創作出很奇特的作品。

    他采納了我的建議,邊支教邊寫歌,後來制作了一張自己的民謠專輯,每次回麗江時,都站在街頭賣唱、推銷CD,打算用賣專輯CD掙來的錢給孩子們買肉吃。

     他實在是沒錢,手寫的歌詞單,封套也是自己用牛皮紙裁的,有的是正方形,有的是梯形,比盜版碟還要盜版,故而幾乎沒人願意買。

     一箱子碟賣不出一兩肉錢,菜刀很受打擊,一度有點兒沮喪。

     有一天,菜刀從街頭回到小屋後,情緒很低落,一個人躲在角落裡悶着頭,我随口問他今天的銷量如何,他用手比出一個“0”,然後苦笑了一下,很認真地問我:大冰哥,你覺得我真的适合唱歌嗎? 我說:啊呸,不就是碟片賣不出去嗎,至于嗎? 當着一屋子的客人的面,我不好多說什麼,遞給他一瓶風花雪月讓他自己找酒起子。

    菜刀好酒,一看到啤酒眼裡長星星,喝完一瓶後很自覺地又拿了一瓶,很快喝成了隻醉貓。

    喝完酒的菜刀心情大好,他美滋滋地拿過吉他撥彈幾下,高聲說:接下來我給大家唱首原創民謠…… 我說你省省吧,舌頭都不在家了還唱什麼唱。

     他不聽勸,非要唱,且滿嘴醉話:今天晚上就算是我的原創音樂告别演出了……以後我再也不唱自己寫的歌了,以後大家想聽什麼我就唱什麼,我唱五月天去……我唱TWINS(香港女子歌唱團體)去…… 他彈斷了三弦,把自己的作品唱了兩首半,剩下的半首還沒唱完就抱着吉他睡着了,不一會兒,呼噜打得像小豬一樣。

     菜刀年輕,衆人把他當孩子,沒人見怪,大家該喝酒喝酒,該唱歌唱歌。

    我起身把菜刀橫到沙發上睡,喝醉的人重得像頭熊,好半天才搞定,累得我呼哧呼哧直喘氣。

     正喘着呢,兜兜說:菜刀的CD,我們要十張。

     我吓了一跳,十張? 大樹掏出錢夾子遞過來,兜兜一邊數錢一邊悄悄說:别誤會,我們是真覺得他的作品挺不錯的,真的很好聽,他不應該放棄。

    我們也不是什麼有錢人……先買十張好嗎? 她把錢塞進我手裡,又說:明天等菜刀老師醒了,能麻煩他幫忙簽上名嗎? 菜刀趴在卡墊上一邊打呼噜一邊滴答口水,起球的海魂衫一股海鮮味,怎麼瞅也不像是個給人簽名的人。

     那應該是菜刀第一次給人簽名。

     他借來一根馬克筆,把自己的名字在報紙上練了半天,往CD上簽名時他是閉着氣的,力透紙背。

     他搞得太隆重了,像是在簽停戰協議。

     兜兜接過專輯時對他說:菜刀老師,我喜歡你的歌,雖然發音很怪,但你的歌裡有情懷。

    加油哦。

     在此之前沒人這樣誇過他,我們一幹兄弟在一起時很難說出褒獎對方的話,這算是菜刀靠自己的音樂獲得的第一份認可。

     我在一旁看着這一幕直樂,菜刀老師像個遭到表揚的小學生一樣,耳朵紅撲撲的。

    他努力調節面部的肌肉,想搞出一副淡定的模樣,卻怎麼也合不攏嘴,沒辦法,菜刀老師的門牙太大了。

     精神狀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