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哭 ·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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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門檻上,火光映紅面頰,映出被歲月修改過的輪廓……妮可妮可,蒙奇奇一樣的妮可,你的娃娃臉呢?你的眼角怎麼也有皺紋了? 她說:哥,我不哭。

     我說:乖,不許哭,哭個屁啊。

     她擡起一張濕漉漉的臉,閉着眼睛問我:哥,我們什麼時候回拉薩? 在遙遠的21世紀初,我是個流浪歌手。

     我走啊走啊走啊走,途經一個個城市一個個村莊。

     走到拉薩的時候,我停了下來,心說:就是這兒了。

     我留了下來,吃飯、睡覺、喝酒、唱歌。

     然後我遇見了一個奇妙的世界。

     然後我還遇見了一群族人,一些家人,以及一個故鄉。

     後來我失去了那個世界和那些族人。

     隻剩下一點兒鄉愁和一點兒舊時光。

     沒有什麼過不去,隻是再也回不去。

     魚和洋流,酒和酒杯,我和我的拉薩。

     (一) 妮可是廣東人,長得像蒙奇奇(日本超人氣玩偶),蠻甜。

     她高級日語翻譯出身,日語說得比普通話要流利,2000年年初背包獨行西藏,而後定居拉薩當導遊,專帶外籍客團,同時在拉薩河内仙足島開小客棧,同時在酒吧做兼職會計。

     當年她在我的酒吧當收銀員,我在她的客棧當房客。

     拉薩仙足島那時隻有四家客棧,妮可的客棧是其中一家,客棧沒名字,推開院門就是拉薩河,對岸是一堆一堆的白頭雪頂小山包。

     我和一幹兄弟住在妮可客棧的一樓,每天喝她煲的亂七八糟叫不上名字來的廣東湯。

     她喊我哥哥,我常把房間“造”得像垃圾場,她也一點兒都不生氣,颠颠地跑來跑去幫忙疊被子、清桌子,還平趴在地闆上從床底下掏我塞進去的酒瓶子和棉襪子。

    她把我們的衣服盛進大盆裡,蹲在院子裡吭哧吭哧地洗,我蹲在一旁吭哧吭哧地啃蘿蔔。

     我邊啃蘿蔔邊問她:妮可妮可,你們客家妹子都這麼賢惠麼? 妮可龇着牙沖我樂,我也龇着牙沖她樂……真奇怪,我那時候居然一點兒都不臉紅。

     她說:哥啊,你真是一隻大少爺。

     妮可把自己搞得蠻忙的,每天的時間都安排得滿滿當當,她請不起幫工,客棧裡的活計自己一肩挑,早上很早就起床洗洗涮涮,一人高的大床單她玩似的擰成大麻花瀝水,自己一個人甩得啪啪響。

     拉薩是日光城,10點鐘曬出去滿院子的床單,12點鐘就幹透了,大白床單随風輕飄,裹在身上貼在臉上全都是陽光的味道,怎麼聞也聞不夠。

     真好聞啊。

     我每天睜開眼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滿院子跑着抱床單聞床單。

     我一蹿出來,妮可就追着我滿院子跑,她壓低聲音喊:哥啊,你别老穿着底褲跑來跑去好不好,會吓到客人的。

     我不理她,自顧自地抱床單,抱得不亦樂乎。

     有一回到底是吓着客人了。

     那天陽光特别好,白飄飄的床單像是自己會發光一樣,我一個猛子撲上去抱緊,沒承想一同抱住的還有一聲悅耳的尖叫。

     太尴尬了,手心裡兩坨軟軟的東西……床單背後有人。

     妮可是拉薩為數不多的日語導遊,她的客棧那時候時常會進出一些日本背包客。

    好吧,是個日本妹妹。

     那時候流行穿超人内褲,日本妹妹掀開床單後被超人吓壞了,一邊哆嗦一邊連聲喊:蘇菲瑪索蘇菲瑪索。

    然後唰地給我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