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碗酒,可以慰風塵 ·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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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這篇文章并未征得老兵的同意,我也做好了被他扔下河的準備。

     無他,在這個不懂得反思的時代,有些故事應該被後人知曉。

     不奢望銘記,知曉即可。

     有廟堂正史,亦應有民間修史,何為史?末學淺見,五個字:真實的故事。

     是對是錯,是正是反,百年後世人自有分曉,但無論如何,請别讓它湮沒,那些鮮活和真實的細節,有權利被人知曉。

     寫就寫了。

     我等着老兵來把我扔下河。

     我有一碗酒,可以慰風塵。

     我還有一個比烈酒還烈的故事。

     今天盛滿,端給你喝。

     (一) 老兵打架,愛用滅火器。

     油錘灌頂的招式他是不使的,滅火器十幾斤重,幾類李元霸的大錘,砸到肩膀上必須是粉碎性骨折,砸到腦袋上指定出人命。

     老兵不是馬加爵,他不掄,隻噴。

     臭鼬厲害吧,沒幹粉滅火器厲害,拇指輕輕一扣壓,砰的一聲,白龍張牙舞爪地奔騰而出,對手立馬被撲成了一個雪人,眼淚鼻涕一把一把的。

     老兵噴完一下後,倒退兩步紮好馬步,等着對方咳嗽,對方隻要一咳嗽,立馬又是一通噴,對着臉噴,粉塵瞬間堰塞住舌頭,嗆得人滿地打滾兒。

     挨噴的人連嘔帶吐,連告饒的工夫都沒有,白色的口水拖得有半尺長,咯吱咯吱地牙碜。

     老兵一邊噴一邊斬釘截鐵地喊:讓你再借酒裝瘋,爆你的菊! 幹粉彌漫了半條街,烽煙滾滾,他威風凜凜立在其中,中國版的“終結者”。

    我站在一旁暗暗稱奇,爆菊居然爆到臉上來了。

     老兵是開火塘賣燒烤的,專注消夜整十年,專做酒鬼生意。

     店名“老兵燒烤”,一度被《孤獨星球》雜志列為環球旅行之中國雲南麗江站最值得體驗的十個地點之一。

     他們家的炭烤雞翅、錫紙培根白菜名氣很大,但大不過他們家的青梅酒、瑪卡酒和櫻桃酒。

     半人多高的大酒甕有十幾個,最香莫過酒氣,封蓋一開,酒氣頂得人一跟頭一跟頭的,頂得人舌頭發酸、口内生津。

     管你是不是好酒,都忍不住想來點兒嘗嘗。

     他們家沒酒杯,一水兒的大号軍用搪瓷缸子,二兩酒倒進去不過是個缸子底兒,根本不好意思端起來和人碰杯,于是大部分客人站着進來,打着醉拳去,小部分客人空着肚子進來, 空着肚子回去。

     沒辦法,夜風一吹,酒意作祟,一手撐牆一手攥拳,腰自覺地一彎,嘴自覺地瞄準腳下的水溝,喉嚨裡像有隻小手自己在擰開關,滿肚子的燒烤連湯帶水地傾瀉而出,不倒空了不算完。

     酒是話媒人。

     每晚來消費的客人大多已在酒吧喝過一兩場,大多大着舌頭而來,坐到火塘裡被熱烘烘的炭火一烤,酒意上頭上臉,再木讷的人也難免話多。

     燒烤店的午夜浮世繪有意思得很,四處嗡嗡一片,有人逼賬,有人借錢,有人打酒官司,卡着對方的脖頸子灌酒,有人秀真誠,攥緊别人的手掏心窩子有人觍着臉聊姑娘,仗着酒意覺得自己英俊非凡,有人不停地拍馬屁,對方随便說一句冷笑話也哈哈大笑,誇張地龇出十二顆門牙,顆顆都泛着谄媚的光。

     話多了,是非自然也多。

     夜店、酒鬼、炭火熊熊,難免起摩擦。

    争端日日有,由面子問題引發的占三成,一言不合丢酒瓶子是小事,鬧得兇的直接肉搏混戰,酒精上腦,下手沒輕重,常有人被揍暈在桌子底下。

     人真奇怪,在自己的城市謹小慎微,來到古城後各種天性解放,喝大了個個覺得自己是武林高手,人越多越愛抖威風。

    想想也可憐,幾十歲的人了,抖的哪裡是威風,找存在感而已。

     很多架哪裡是為了自己打的,大多是打給别人看的。

     尋常推推搡搡的小架,老兵是不理會的,你吵你的,他忙他的。

     他操着大鐵鏟子伺候炭火,間或端起溫在炭火旁的白酒遙敬一下相熟的客人,隻當那些起小摩擦的人是群在過家家吵架架的小孩子。

     一般的中度摩擦,他也不怎麼理會,自有老闆娘拉措出馬。

     拉措是泸沽湖畔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