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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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切先生的情況,并問他酒店目前的住客中是否有符合描述的。

     接待員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回答道:“可能是馬丁先生,他住在二樓的28号房間……” “他在這裡住了多久了?” “我估計整整一星期了吧。

    ”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太愛說話,但看起來是個體面的人。

    ” “我們能和他談談嗎?” “不,我想他已經出去了……”接待員轉過頭看了看,“是的,他還把鑰匙留在了闆子上,需要我給他留言嗎?” 多諾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要求接待員對我們的走訪嚴格保密。

     我們離開哈林福德酒店,向廣場走去。

    我們坐在廣場的長椅上休息。

    這一天的天氣和前一天一樣和煦。

    小公園的樹上傳來麻雀的啁啁叫聲,這樣愉快的時光與我們身處的悲慘事件形成了尤為鮮明的對比。

     多諾萬身體前傾,雙手抱頭,陷入沉思。

     “我們已經接近真相了,”他思考後說,“我們馬上就能揪住他了……但别着急!我們要打有把握的仗,才能一擊即中,絕不能給化名馬丁的克魯切先生一點兒機會,畢竟他是個表演大師。

    他肯定萬分謹慎。

    今天的天氣這麼好,他現在正在四處遊蕩也說得過去。

    我簡直能看到他就在西行大街散步……如果真是這樣,他可能會警覺地嗅到警方的痕迹,并避開我在那兒布置的陷阱……” “那您打算怎麼做呢?” “在他回來之前看一下他的房間。

    我不指望會有奇迹發生,但誰知道呢?在他的房間裡發現的證據都将是确鑿可用的。

    而且我等不及申請搜查令了,我決定現在立刻動手,因為等到那時,說不定他已經從西行大街回來了,到時候他就會處于高度警戒的狀态。

    換句話說,您要在這裡等我,而我要偷偷潛入酒店。

    ” “警官!”我抗議道,“我不同意!” “怎麼?桑德斯,難道您希望殺害您妻子的兇手逃脫法律的制裁嗎?” “我當然不希望!但我要和您一起去。

    我們一起經曆了這次調查,不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想錯過最後一步!” 當我們進入旅館後面的狹窄通道時,附近一座教堂的鐘敲響了下午兩點的鐘聲。

    我們毫不費力地爬上一扇鐵門,看到了一個遍布藤蔓的後院,這是個極好的位置,旁人無法看到我們的蹤迹。

    高牆兩側有一條消防通道,我猜它能夠通往這家酒店。

    多諾萬示意我跟着他,他蹑手蹑腳地走上了鐵樓梯。

     “您看起來好像很熟練的樣子!”我在他背後低聲說。

     “衆所周知,金盆洗手的小偷就是最好的警察。

    ” “您偷過什麼?” “一個蘋果,那時候我還是個孩子。

    ” “您當時在挨餓?” “不,隻是為了享受偷竊的樂趣。

    被我父親發現了,後來我再也沒有犯過。

    ” “您為什麼講這個故事?” “說了也沒用,不說了。

    好了,從現在開始,請您别出聲了!” 在二樓的緊急出口處,他拿出了自己的萬能鑰匙。

    他掃視了一圈走廊,随後蹑手蹑腳地走了進去。

    地闆上鋪着厚厚的地毯,很好地掩蓋了我們的腳步聲。

    我們徑直走到28号房間,多諾萬又一次掏出了萬能鑰匙。

     進入房間後,多諾萬便把房間門反鎖了。

    這的确是個明智之舉,因為十分鐘後,我們就聽到了鑰匙插入鎖中的咔嗒聲,彼時我們剛剛粗略檢查了一遍房間,卻沒有任何重大發現。

     多諾萬和我互相看着對方,就像兩個被當場抓獲的犯人,而門後的人仍然在反複嘗試開門。

    見沒有結果,他便放棄了。

     “是他!”多諾萬小聲說道,“快!我們沒有時間了!他馬上就會帶着服務員回來,然後我們就玩完了!” 我們匆匆忙忙按原路返回,幸運的是沒有遇到任何人。

    一進巷子,多諾萬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惱怒:“真夠聰明的!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現,反而打草驚蛇了,他肯定會懷疑的!” “我是真不明白,今天的天氣這麼好,他怎麼不多逛逛就回來了!” “是啊!真是個傻瓜!”多諾萬冷笑着說,“因為他馬上就能在暗無天日的去處享受個夠了……” 多諾萬一邊冷嘲熱諷,一邊沖進一個電話亭。

    幾分鐘後,他走出了電話亭,看起來十分堅定:“我已經打電話請求支援了。

    他們應該随時會來。

    現在,我們就來看看我們究竟會看到什麼!跟我來,我們去拜訪一下這位體面的馬丁先生……” 在前台,服務員告訴我們馬丁先生剛剛回來,如果我們願意,他可以通知馬丁我們要去拜訪。

     多諾萬回答說沒有必要,然後沒有再多說什麼,就走進了樓梯間。

    他敲了敲28号房間的門,裡面的人立即應聲将門打開。

    他站在門口,似乎很驚訝,特别是當多諾萬介紹自己時。

    但這個人并沒有拒絕讓我們進去聊聊。

     然後,多諾萬用平靜而自信的聲音告訴他自己已經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就是克魯切先生,而且他也沒有必要否認,因為住在他隔壁的鄰居——也就是我,已經認出了他。

     那人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然後聳了聳肩。

    他随即承認自己就是克魯切先生,但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一點妨礙到了警方。

    他像其他客人一樣,付錢入住酒店房間,改名隻是出于謹慎,純屬個人行為。

     多諾萬仍然用非常平靜的語氣問他在其他酒店是否也租了其他房間,因為他的公寓明顯已經不夠用了。

    克魯切露出輕蔑的神情,卻保持沉默。

     多諾萬笑着補充道:“我想是因為女人吧。

    ” “警官,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您。

    ” “您認識瑪爾戈特·桑德斯夫人嗎?” 克魯切朝我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謹慎地回答道:“是的,她是我的鄰居……” “以及?” 他傲慢地回答道:“我無可奉告。

    ” “我明白,”多諾萬露出了然的神情,“我非常理解您的想法,但等您上了法庭,您必須得向法官解釋吧?除非您不想活了!” 克魯切十分驚訝,并說他根本聽不懂多諾萬所說的話。

    随後,多諾萬十分自然地向他解釋了一切,克魯切再也無法保持冷靜,嘴裡不斷冒出侮辱性的字眼,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多諾萬的叙述,多諾萬問他是否因為恐懼才反應過激。

    克魯切卻回答說他沒有理由感到害怕。

     “既然如此,想必您應該不會介意我的人在這個房間裡看一看吧?”多諾萬表面是在征求意見,語氣卻是不容拒絕的。

    這一點令我印象深刻,我知道他當時是在虛張聲勢。

     克魯切十分絕望:“随您的便吧!我沒有什麼可隐瞞的!” 不到十分鐘後,三名警察在房間裡搜查。

    多諾萬靠在小露台的欄杆上,故作輕松地看着他的手下工作。

    而他眼前的克魯切臉色蒼白,一言不發。

     半小時過去了。

    整個房間被翻了個底朝天,仿佛剛剛被洗劫一空。

    克魯切的所有物品都被攤放在狹小的酒店房間裡。

     克魯切忍無可忍,對着多諾萬大喊大叫:“可以了吧,警官?您還嫌不夠嗎?您已經看見了,我是個誠實的好公民!” 我不知道多諾萬原本開口想說什麼,因為他的一個手下走到他面前,手裡拿着一個圓形的東西。

     他說:“我發現它包着一塊破布,放在一隻鞋子裡……” 那是一個金屬鞋油盒。

    多諾萬掀開半開的蓋子,不解地看着裡面的東西,那是一小團棉花,他拿了起來。

    突然,一個閃亮的東西掉在地上,發出金屬的叮當聲。

    他彎下腰,拿起一枚金質婚戒,仔細檢查了一圈。

    我看到他的嘴角彎出一個冷笑,那一刻,我知道克魯切已經輸了。

    他緩慢地将戒指遞給我,說道:“桑德斯,看看這個。

    ” 戒指内側的銘文已經模糊不清,但這個東西對我來說再熟悉不過了。

    我的名字、我妻子的名字以及我們的結婚日期都被刻在金戒上。

     多諾萬帶着一臉勝利的笑容問道:“這是什麼?” 我簡單地回答道:“這是瑪爾戈特的婚戒。

    ” 多諾萬點了點頭,仍然微笑着,然後向房間内的克魯切投去兇狠的眼神:“克魯切,對您來說,一切都結束了。

    各位警官,請逮捕這個人!” 後記 距離克魯切被捕已經三個星期了。

    站在客廳敞開的窗戶前,我聽到大樓門口矗立的那棵老梧桐樹上傳來鳥兒的鳴叫聲,令人耳目一新。

    在這個陽光明媚的夏日早晨,聽着悅耳的鳥鳴,呼吸着清新的空氣,這是療愈創傷的最好的藥了。

    尤其是對于現在的我來說,我一直掙紮着想要忘記那場令我痛苦的悲劇。

    我必須考慮到未來,重新找回我的平靜,并遺忘這起已經成為過去式的兇險事件。

     門鈴響起時,我正坐在沙發上。

    我不禁想起了假扮克魯切先生和布朗警官的騙子來我家那天的門鈴聲。

     我前去開門,看到的是面帶微笑、一臉輕松的多諾萬警官。

    我請他進來,他卻開玩笑似的問我,當我聽到門鈴響起時,是否以為是那個假扮布朗警官的人來了。

    我告訴他他猜對了,并且告訴他當時的情形與此刻出奇地相似。

     他心情愉快,舒服地坐在箱子前的扶手椅上,說道:“好個布朗警官!” “不至于!”我微笑着回答道,“都是他推動着事件的發展!對了,您還是沒有找到他?” “沒呢,這家夥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 “您是在告訴我,我永遠拿不回我的錢了嗎?” “這下輪到我說‘不至于’了,因為我還是很希望有一天能發現他!這一天也許比他想象中來得更快……” 我不禁捧腹,說道:“警官,那我隻好祝您成功了!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希望您能找到他的人了!” “也許不是,”多諾萬若有所思地說道,“畢竟克魯切先生應該也很希望我能找到這個人……” “我明白了,”我笑得連連打嗝,“這肯定是他的垂死掙紮!他想把這一切都推到那個來去無蹤的布朗警官身上!沒能出現的人肯定是有罪的!但我相信,英國的司法體系才不會被這種卑劣的詭計所愚弄!” 多諾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說道:“不,事實上,我并不這麼認為。

    您知道的,克魯切承認與您的妻子有染,但是他從未承認過自己謀殺了她。

    ” “這是他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辯詞了!” “的确。

    這樣一來,他就能夠解釋我們所找到的那些對他不利的證據,特别是他們倆正式确認關系的根據。

    有一回,他解釋說,那枚放在鞋子裡的婚戒是想給她的一件驚喜禮物……” “這一招真高明,因為一開始他還假裝自己不知道呢!他還真是有天賦!但是,他是怎麼解釋他長期住在哈林福德酒店的合理性呢?” “他承認有第二個情婦,他在那裡和她幽會,為的是不被您的妻子發現。

    ” “老狐狸!這是他的第二個詭計!” “不,他在這一點上沒有撒謊。

    我們已經确認過了。

    而且這不是他第一次以‘馬丁先生’的名義預訂房間。

    ” “他還是個不折不扣的渾蛋!” “也許吧……”多諾萬贊同道,“不管怎麼說,他現在覺得是那個‘布朗警官’在上個月的那個星期五殺害了您的妻子……” “他‘覺得’?”我酸溜溜地說道,“他在犯下那可惡的罪行之前應該想一想。

    現在已經有點晚了吧!順便問一下,他的案件已經宣判了嗎?” “還沒呢,但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如果沒有新的發現,他肯定無法逃脫絞刑。

    ” “警官先生,請原諒我,我是不會為這種人假裝慈悲的!” “我理解您。

    ”多諾萬說道,他的同情令我有些觸動。

     他短暫停頓了一下,看着箱子陷入沉思。

    随即,他接着說道:“在這起案件中,一切事實都非常清楚,隻有一個細節除外。

    這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事實之間出現了簡單而模糊的出入。

    考慮過後,這個出入有一千種可能的解釋。

    但在我看來,沒有一種是真正說得通的。

    ” 我驚訝地看着他,他繼續說道:“有一次我正準備告訴您,但您打斷了我。

    您說假警察布朗在您的保險箱裡發現了克魯切寫的那封信,而克魯切說那封信是假的,而且他還說他從未給您的妻子寫過任何一個字。

    根據這封信,我們發現約會的地點就是發現屍體的地點。

    您和我都看到了,那個地方不适合約會。

    那麼,我們能從中得出什麼結論呢?那是這對情人在去其他地方之前的一個會合點?也許是吧!但是,這個‘會合點’可在城市的另一邊! “總之,我最後還是懷疑那封信是假冒的,尤其是除了假的布朗警官,沒有其他人拿到過那封信。

    在這種情況下,這封虛構的信可能從來沒有存在過,因為它隻在那位假布朗警官的信中被提到過。

    我開始懷疑這位神秘的布朗先生是否存在,而他實際上是犯罪分子編織的複雜犯罪網絡的核心。

    ” 多諾萬盡力用平淡的語調論述,但他的雙手卻不免微微顫抖。

     我問道:“警官,您很緊張嗎?” 他用一種莫名其妙的憐憫的眼神看着我:“是的,有一點兒吧……自從我戒煙之後,就是如此。

    這起案子讓我非常惡心,所以我已經失去了吸煙的欲望……” 在那一刻,我也感到一種惡心,一種彌漫全身的不适,但不是因為戒煙。

     “如果壓根兒沒有布朗警官這個人,”他繼續用平淡的聲音說,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我,“您比任何人都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這說明您給我看的那封打印的信也是假的!但另一方面,我們都知道這封信是兇手寫的,因為寫信的人知道那口‘帶血的箱子’的位置。

    那麼,您也就明白了,現在隻剩下一個嫌疑人,那就是您,桑德斯先生。

    ” 我舒服地坐在沙發上,轉頭望向窗外。

    鳥兒的歌聲比多諾萬警官那了無生氣的聲音聽起來要悅耳許多。

    他說道:“您為我精心籌劃的這場有趣的尋寶遊戲,我就不多說了。

    首先,這張紙條上寫着維多利亞火車站那個儲物櫃的号碼,對了,假布朗警官也是從這裡給您發信揭發克魯切的。

    其實,僅僅通過這一個巧合,我就應該明白,因為兇手和小偷不應該是同一個人。

    這也許是您極少數的錯誤之一。

    然後是寫着哈林福德酒店的那張紙條,都要感謝您的善意幫助,我才能迅速找到正确的線索。

    還有這最後一件物證——被害人的結婚戒指——被放在一個鞋油盒裡。

    在我們第一次偷偷搜查克魯切先生的房間時,您趁我不注意,把它放在了他的物品當中。

    這也是您在那個時候說非要和我一起去犯險的原因。

     “但在您的計劃中,最出彩的部分無疑是您編織的謊言。

    這是一個巨大的謊言,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無比震驚的故事,也是一場真正的大戲,真可謂是一波三折!按照您的說法,一個尋找克魯切先生的陌生人來訪,而這個人就是克魯切自己!然後他聲稱是您妻子的情人,指責您謀殺了她,然後又介紹自己其實是一名警察,最後您又發現他是一個小偷!當我們都以為這個故事就這樣結束之時,卻發現這個故事還在繼續,您甚至收到了一封來自小偷的信! “我承認,我當時确實把您當作一個無辜的受害者,可悲的命運無情地壓在您的身上。

    您的妻子和錢都被搶走了,所以您什麼都沒有了。

    發生在您身上的所有事情都是如此不可思議,乃至表面上看竟然是真實的!而在這一切的混亂當中,按照您的計劃,我們甚至忘記了謀殺的動機,隻要想想,就會發現動機十分明顯:您因為嫉恨您的妻子與您的鄰居偷情而殺害了她!然後您為了報複她的情夫,決定将殺害您妻子的罪行嫁禍給他。

    也許您是偶然得知他要在哈林福德酒店待幾天,和他的第二個情婦幽會,于是趁機實施了您的計劃。

    從犯罪的專業角度來看,我很佩服您,桑德斯,因為您的作案手法新穎、大膽,又非常巧妙。

    事實上,我可以說您的這場犯罪可謂‘無出其右’……不過,能不能告訴我,您一直盯着窗外,是在看什麼?” “我在看鳥兒們,我想,能夠飛翔的感覺一定棒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