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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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回來,因為前面也有記者在堵,我終于被圍在台子下面,動彈不得。

    青青表姐,也就是陸伊典一臉忌妒地問他們追你幹什麼,我的出現讓她被冷落了,所以很不高興,而那個記者根本不管她的神态,隻顧說,今天早上得到的消息,李可樂就是我們到處尋找的英雄,青鎮小學成為方圓幾百裡唯一不倒的希望小學,153名學生無一傷亡,他還參與率領學生翻山越河,成功把學生帶到了救援隊的地方,他中途被困泥石流,現在學校的老師學生到處在找他,想不到在這裡碰上…… 我懵了,結結巴巴地說那不是我。

     記者的閃光燈唰唰閃着,還有電視攝像鏡頭,那記者說怎麼不是你,我們昨天剛剛去參觀過震區唯一不倒的希望小學,你的照片就貼在青鎮小學牆上,沒有錯,能回答幾個問題嗎? 【——請問李可樂先生,當初你為什麼會想到修小學,是仁愛嗎,是一種知識分子的骨氣嗎。

     ——能回答一下關于修建小學的細節嗎,你如何使一所小學修得能經得起大地震,是不是你鋼鐵般的精神使它屹立不倒。

     ——在地震的一刹那,你當時在幹什麼,心裡是不是想着怎樣救老百姓于水火。

     ——還有一個問題,你是怎樣預測到大地震的,所以才在車上帶着那麼多食物,解決了被困孩子們的饑餓。

     ……】 我張口結舌,覺得他們在說的不是我李可樂,而是另外一個人,我就含含糊糊地回答: 修學校是為,那個仁愛,其實是為去愛人,哦骨氣,其實也沒有什麼骨氣,賭氣倒是有一點;學校沒倒的精神,武六一是曉得的,C45的鋼筋混凝土;帶食品是為了逃生,當時我很害怕,我一直在想怎麼逃跑,逃得越快越好,我媽的飛鞋追不到,最好快得連地震都追不到。

     記者們哈哈大笑,都說李可樂先生不僅有愛心,而且還特别有幽默感,請問是幽默感讓你戰勝了地震的恐慌嗎。

    我說其實是地震的恐慌才讓我有了幽默感。

     有一個女記者一邊拿筆記錄一邊直誇,太精辟太幽默了,看,用愛人來解釋仁愛,夠現代,知識分子,不經曆賭氣怎麼見骨氣,鋼筋混凝土精神,這個詞好拉風,嗯,比地震還跑得快,這才具備了抗震救災的技術含量啊,咦,你媽的飛鞋的啥子意思……我覺得我說得不精辟,她诠釋得精辟,我一點都不幽默,她才幽默。

     我被他們一直擠,一直擠,終于擠到台上了,我看台下群衆都熱切地看着我,都在給我鼓掌,所以必須說一些讓大家滿意的話,我清了清嗓子,就說: 人一輩子都在尋找,有時找對了,有時找錯了,有時連對錯都分不清,可隻要堅持尋找,就是幸福,我找對了一個人,雖然她不在了,可這是我一輩子記得的幸福。

     這番話隻有我才懂其中深意,記者們聽得雲裡霧裡的居然覺得很有哲學意義,一起鼓起掌來,呼籲再說一段,陸伊典這時才明白事情的全過程,她見我已成記者們的焦點,迅速沖過來牽着我的手并肩站立,用普通話說,這,就是我的摯友,一個不為人所知的平民英雄,李可樂,記得那是在一年前的時候,我在一個午後的陽光下看到一個帥氣的青年走來,他緊鎖眉頭,正在思考怎樣尋找人類迷失的方向…… 記者們趕緊把鏡頭對着她,陸伊典表現得更誇張了,不一會兒已是兩眼含淚,聲情并茂,似乎她從小就和我手牽手長大的,觀衆們大感煽情,紛紛鼓掌,她當三流演員真是屈才了,應該去持外卡競選美國總統。

     我悄悄溜下來就要跑,迎面卻見着了青青,她滿眼淚水,說了聲可樂,我的可樂,你辛苦了,我爸爸媽媽全靠你了。

     我低頭說,是他們命大,和我有啥子關系。

     青青拉着我的手,可樂,我的好可樂,我能跟你說會兒話麼…… 我見周圍人多,不敢多耽誤時間,說以後找機會再談,我現在有事。

     我一直沒能走掉,因為青青一直抱着我哭,我問她蘭寶堅尼來了嗎,她哭得更兇了。

    我正思量怎麼擺脫青青,甯縣縣長就來了,他熱烈地拉着我的手,執意要我去大會上指導野外生存;省電視台的人來了,要給我做一個個人訪談直播,講述我所親曆的震區120小時;紅十字會的阿姨來了,她們要我捐一筆錢,現在人們都不相信慈善機構的公正性,讓我帶頭做個示範;電視劇導演也來了,要以我為原形拍部鋼鐵意志必勝自然災難的連續劇,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震撼。

     我一開始統統拒絕,因為我是一個壞人,我要逃跑去雲南,可兩天以來他們不容我分辯,他們熱火朝天地對我講了好多,講着講?連我都開始覺得自己可能并沒有以為的那麼壞;他們又找來一些天真可愛的孩子,不斷給我獻花不斷給我戴紅領巾,讓我開始覺得自己可能是個好人;再然後就是開會作報告上電視做直播還有接報社的熱線,好多群衆直誇我是愛心人士是抗震英雄還湧上來簽名。

    這時,我就簡直認為過去誤解了自己,簡直是自己給自己搞了冤假錯案。

     我說過,人都是想當英雄的。

    過去要是無意做了一件好事,我會把自己吓一跳,我怎麼可能做出好事呢,我怎麼可能變成好人呢,這也太不像話了吧,也太科幻了吧;可連續兩天以來的語言重複,連我都覺得自己是好人,是英雄,從一開始的受寵若驚到後來的受驚若寵,感動得忘乎所以肋下生風,現在我不僅不會像過去那樣驚着自己,還處之泰然、順理成章,把同樣一個故事在不改變中心思想的情況下,說出五個版本以滿足記者的獨家訴求……我,又是過去那個李可樂了。

     當然我也不是完全不心虛,我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