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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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魯托斯 我不去。

     凱歇斯 去看看也好。

     勃魯托斯 我不喜歡幹這種陶情作樂的事;我沒有安東尼那樣活潑的精神。

    不要讓我打斷您的興緻,凱歇斯;我先去了。

     凱歇斯 勃魯托斯,我近來留心觀察您的态度,從您的眼光之中,我覺得您對于我已經沒有從前那樣的溫情和友愛;您對于愛您的朋友,太冷淡而疏遠了。

     勃魯托斯 凱歇斯,不要誤會。

    要是我在自己的臉上罩着一層陰雲,那隻是因為我自己心裡有些煩惱。

    我近來為某種情緒所困苦,某種不可告人的隐憂,使我在行為上也許有些反常的地方;可是,凱歇斯,您是我的好朋友,請您不要因此而不快,也不要因為可憐的勃魯托斯和他自己交戰,忘記了對别人的禮貌,而責怪我的怠慢。

     凱歇斯 那麼,勃魯托斯,我大大地誤會了您的心緒了;我因為疑心您對我有什麼不滿,所以有許多重要的值得考慮的意見我都藏在自己的心頭,沒有對您提起。

    告訴我,好勃魯托斯,您能夠瞧見您自己的臉嗎? 勃魯托斯 不,凱歇斯;因為眼睛不能瞧見它自己,必須借着反射,借着外物的力量。

     凱歇斯 不錯,勃魯托斯,可惜您卻沒有這樣的鏡子,可以把您隐藏着的賢德照到您的眼裡,讓您看見您自己的影子。

    我曾經聽見那些在羅馬最有名望的人——除了不朽的凱撒以外——說起勃魯托斯,他們呻吟于當前的桎梏之下,都希望高貴的勃魯托斯睜開他的眼睛。

     勃魯托斯 凱歇斯,您要我在我自己身上尋找我所沒有的東西,到底是要引導我去幹什麼危險的事呢? 凱歇斯 所以,好勃魯托斯,留心聽着吧;您既然知道您不能瞧見您自己,像在鏡子裡照得那樣清楚,我就可以做您的鏡子,并不誇大地把您自己所不知道的自己揭露給您看。

    不要疑心我,善良的勃魯托斯;倘然我是一個脅肩谄笑之徒,慣用千篇一律的盟誓向每一個人矢陳我的忠誠;倘然您知道我會當着人家的面向他們獻媚,把他們摟抱,背了他們就用诽語毀謗他們;倘然您知道我是一個常常跟下賤的平民酒食征逐的人,那麼您就認為我是一個危險分子吧。

    (喇叭奏花腔。

    衆歡呼聲。

    ) 勃魯托斯 這一陣歡呼是什麼意思?我怕人民會選舉凱撒做他們的王。

     凱歇斯 嗯,您怕嗎?那麼看來您是不贊成這回事了。

     勃魯托斯 我不贊成,凱歇斯;雖然我很敬愛他。

    可是您為什麼拉住我在這兒?您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倘然那是對大衆有利的事,那麼讓我的一隻眼睛看見光榮,另一隻眼睛看見死亡,我也會同樣無動于衷地正視着它們;因為我喜愛光榮的名字,甚于恐懼死亡,這自有神明作證。

     凱歇斯 我知道您有那樣内心的美德,勃魯托斯,正像我知道您的外貌一樣。

    好,光榮正是我的談話的題目。

    我不知道您和其他的人對于這一個人生抱着怎樣的觀念;可是拿我個人而論,假如要我為了自己而擔驚受怕,那麼我還是不要活着的好。

    我生下來就跟凱撒同樣的自由;您也是一樣。

    我們都跟他同樣地享受過,同樣地能夠忍耐冬天的寒冷。

    記得有一次,在一個狂風暴雨的白晝,台伯河裡的怒浪正沖激着它的堤岸,凱撒對我說,“凱歇斯,你現在敢不敢跟我跳下這洶湧的波濤裡,泅到對面去?”我一聽見他的話,就穿着随身的衣服跳了下去,叫他跟着我;他也跳了下去。

    那時候滾滾的急流迎面而來,我們用壯健的膂力拚命抵抗,用頑強的心破浪前進;可是我們還沒有達到預定的目标,凱撒就叫起來說,“救救我,凱歇斯,我要沉下去了!”正像我們偉大的祖先埃涅阿斯從特洛亞的烈焰之中把年老的安喀西斯肩負而出一樣,我把力竭的凱撒負出了台伯河的怒浪。

    這個人現在變成了一尊天神,凱歇斯卻是一個倒黴的家夥,要是凱撒偶然向他點一點頭,也必須俯下他的身子。

    他在西班牙的時候,曾經害過一次熱病,我看見那熱病在他身上發作,他的渾身都戰抖起來;是的,這位天神也會戰抖;他的懦怯的嘴唇失去了血色,那使全世界驚悚的眼睛也沒有了光彩;我聽見他的呻吟;是的,他那使羅馬人聳耳而聽、使他們把他的話記載在書冊上的舌頭,唉!卻吐出了這樣的呼聲,“給我一些水喝,泰提涅斯,”就像一個害病的女兒一樣。

    神啊,像這樣一個心神軟弱的人,卻會征服這個偉大的世界,獨占着勝利的光榮,真是我再也想不到的事。

    (喇叭奏花腔。

    歡呼聲。

    ) 勃魯托斯 又是一陣大衆的歡呼!我相信他們一定又把新的榮譽加在凱撒的身上,所以才有這些喝彩的聲音。

     凱歇斯 嘿,老兄,他像一個巨人似的跨越這狹隘的世界;我們這些渺小的凡人一個個在他粗大的兩腿下行走,四處張望着,替自己尋找不光榮的墳墓。

    人們有時可以支配他們自己的命運;要是我們受制于人,親愛的勃魯托斯,那錯處并不在我們的命運,而在我們自己。

    勃魯托斯和凱撒;“凱撒”那個名字又有什麼了不得?為什麼人們隻是提起它而不提起勃魯托斯?把那兩個名字寫在一起,您的名字并不比他的難看,放在嘴上念起來,它也一樣順口;稱起重量來,它們是一樣的重;要是用它們呼神召鬼,“勃魯托斯”也可以同樣感動幽靈,正像“凱撒”一樣。

    憑着一切天神的名字,我們這位凱撒究竟吃些什麼美食,才會長得這樣偉大?可恥的時代!羅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