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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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才真正懂得,自己真正的價值,自己真正的身份,并非體現在自己的“家”裡,而是體現在“社會”上。

    他才體會到,做某某某的兒子,有時是非常卑屈的,但有時也可以是非常非常“高傲”的。

    而那一晚上,他真正體會到了他這某某某的兒子的“高傲”和“高貴”之處。

    當“某某某的兒子到了我們村啦”這消息傳開去以後,村支書立即來了,鄉長也從五裡外趕來了。

    當時他正在一位同學家的炕上喝高粱渣子粥。

    村支書和鄉長的突然出現,把那位同學的父母吓了一大跳。

    鄉長忙着要給三軍安排住處,三軍堅持要住在同學家。

    鄉長顯得非常“生氣”,後來派人從鄉招待所抱來了兩床嶄新的被褥,送來了一整套清潔衛生的洗漱用品,一再叮囑,明天不能走,一定到鄉裡去玩玩,這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第二天,中午飯是村裡安排的,晚上鄉長安排吃“便飯”,又看鄉裡的二人轉劇團演出。

    吃飯,他坐貴賓席;看戲,他坐第三排正中間。

    而他那幾個同學,即便在他的一再堅持下,也隻能叨陪末座。

    到了看戲時,卻隻能遠遠地站在後頭張望了。

    對于此情此景,他心裡極度不安。

    要知道,這幾位同學,在學校裡都是他崇拜的對象。

    他們雖然是農民的兒子,但在班裡是班長,是團支書,是全校的學習尖子。

    但到了這時,在這些鄉長和村支書眼裡,連給他當陪襯的資格都不夠了……那一晚上,他領略了鄉裡所演的二人轉的“刺激”和“夠味兒”。

    演出完以後,鄉長又在鄉政府對門的“再回頭酒家”開了一桌,說是簡簡單單吃點夜宵,但最後還是盤摞盤、碗摞碗地喝掉了四瓶高粱燒……那一晚上,16歲的地頭一回失眠了……頭一回真正感覺了自己的存在……感覺了周圍的世界……感覺了内心長或潛伏的那種種無名的騷動、激奮,以他獨有的偏執心态“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界其實很簡單、很幼稚,隻要他開口說“我要”,人們就會給他的,就會主動地送上門來的…… 以後的變化就是明顯的了,大家甚至發現他在同學面前,尤其在女同學面前說什麼都不口吃了。

    當然,有一條是不變的,那就是回到父親跟前,他仍然是那樣的畢恭畢敬,少言寡語,而且依然口吃…… 杜海霞原先跟馮祥龍約好,他一到省紀委,基本鬧清情況,就給她打電話,免得她着急。

    但去了那麼長時間,不僅沒電話來,連給他手機打電話,也沒回音。

    四處打聽,誰也說不清楚他目前的狀況。

    “肯定出事了!”她心裡一陣陣發慌,知道自己也該躲一躲了。

    “姨,我是海霞。

    單位派我出去學習,這回是脫産學習。

    學習時間可能比較長。

    是一年,還是半年,還沒最後定。

    我走了,您和姨夫一定照顧好自己……”說着,便嗚咽起來。

    過了一小會兒,趕緊又擦去淚水,繼續說道:“我交給您的那些東西,您一定得給我保管好。

    千萬千萬!” 這時,有人敲門。

     杜海霞趕緊說了句:“姨,我走了。

    您多保重!到了外頭,我會找機會給您打電話的……”挂了電話,去開門。

    敲門的是樓層服務員小姐。

    是她叫來的。

     “這是中青旅行社的張先生留下的兩件行李。

    你把它們送到總台,告訴總台,一會兒他會派人來取的。

    ”杜海霞是個聰明人,她仔細考慮了一下,假如馮祥龍已經出事,很可能她也被監視了。

    怎麼從賓館脫身才能不留一點蛛絲馬迹,她煞費了一番苦心。

    她借用中青旅行社某位“張先生”的名義,先把自己的行李放到總台。

    然後又假裝要到中青旅行社去開會,對總台的人說:“中青旅行社的張先生在你們這兒存了兩件行李? 我正要去中青社,他剛打電話來,讓我順便把行李給他捎去。

    “一切都安排得很好。

    她駕着車,帶着金很細軟駛出北華賓館大門時,冬日的陽光以少見的明媚度,高照在她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