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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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接納你,我愛你──是與非,對與錯,好與壞──我全包了,我全都要了!」「約露!」惟剛動容喊道:「别忘了,我現在可是個一窮二白的人。

    」「嗯,」約露輕輕吟哦,舒适地依偎他。

    「這個我不擔心,我相信我們一起努力,一定能脫離一窮二白的狀況,如果真的不行,我們就過一窮二白的日子。

    」「哦,老天爺,現在誰想把妳搶走,我就把誰毀了!」惟剛呻吟道。

     他又想要她了,她知道,她更想要。

    她擁住他,像失去的寶貝抱回胸前,永遠也不要再放。

    甜極了的譴绻,直甜進了夢裡。

    她在喘息後,悠然困去了。

     然後聽見惟剛那動人的聲音在耳邊輕響。

     「約露,」他喚着她。

    「該起來了,這樣睡會着涼。

    」 他下床,把天花闆一盞燈扭亮,小屋裡一片迷黃。

    惟剛套上長褲,拾起地面的衣服,仔細為約露穿上。

    約露有幾分恍惚,幾分嬌赧,待他扣好她的衣扣,這才四下張望一眼。

    「這是什麼地方?」她好奇問道。

     「賞鳥小屋──我一個賞鳥狂的朋友的。

    」 「你就住在這兒?」 「不,我朋友把他在竹圍的空屋借我落腳,」惟剛說,穿上白背心。

    「不過大半時候我都耗在這裡。

    」 「在這裡做什麼?」約露追問。

     「在這裡看着雙雙對對的花嘴鴨,」惟剛嚴肅地回答:「殚精竭慮想着如何把妳弄到手。

    」「而我居然自動前來投懷送抱?」約露睜大一雙波光潋滟的雙眸,問得不可置信。

    「妳并沒有虧本呀!」惟剛縱聲大笑,攬臂把她摟了過來,熄燈往外走。

    「走吧,我們先去吃點東西──我餓壞了!」 他是真的餓!在竹圍的小街口,約露咋舌看惟剛虎咽下一盤炒面,兩碟蚵仔煎,四碗大腸面線,外加滿滿一盤子熏魚和鹵味。

    兩人回到惟剛借住的那棟電梯大廈,約露還在嘲笑他的超級胃口,卻見一名老漢從門廳的客椅站起身,急急向他們走來。

    「惟剛,你總算回來了,」羅庸滿面焦慮道:「快跟我走。

    」 見他的形容,惟剛蹙眉問:「發生了什麼事?」 「你父親在醫院等着見你。

    」 ***白宗文博士,國内腦神經科權威,出身醫生世家,祖父輩在日據時代已是府城名醫。

    他行醫二十七年,加上自小的耳濡目染,五十多年來看遍亦看破了人生的生生死死,面對病家的悲恸哀凄,早便不再為之動容。

     可是眼前這名高大的年輕人,不知怎地卻觸動了他頑石一般的心。

     加護病房外,他沉聲為年輕人講解方紹東的病情,年輕人貌似冷靜,一雙眼睛卻像通了高壓電流般激顫,他呼吸急促得必須開合着嘴巴才能喘息。

    看出來他在拚命自制,可是白醫師卻沒見過有人自制得這麼艱辛,這麼痛苦的。

     「他是我父親。

    」每幾分鐘,他便如此喃喃自語。

    他的表情非常複雜古怪,他讓白醫師想到多年前,一名車禍失憶的小病人重回父母懷抱那副茫然可憐的模樣。

    他陪他進了加護病房,他一見病床上周身儀器的老人,便是猛烈地一震,瑟瑟作抖起來,連白醫師都挂心了,他拍拍年輕人寬峻的肩膀,悄聲探詢,「你還好吧?」「他是我父親……」惟剛口裡依然叼着這一句。

    他任由護士小姐為他披上隔離衣,然後一步一顫地走向老人。

    「他是我父親……」 白醫師不明白為什麼這句話聽得他這麼恻然不忍,他想他是老了。

     隔一道長廊,惟則悶頭坐在長椅的一端,也是喃喃自語,他卻說的是,「他不是我父親」 約露立在一旁,絞着雙手,無助地看看惟則,又看看那一頭的加護病房,全然不知如何來安慰這對堂兄弟!羅庸說的隻是故事罷了吧? 她不相信真有這種─這種慘絕人寰的事! 惟剛和惟則堂兄弟倆是幼時被對調過來的,惟剛才是紹東和秋瑚的親生兒子,惟則不是──惟則的父親是已逝的紹午,他與紹東其實是叔侄,不是父子……這種錯綜的關懷,比遊樂場上的地球儀更令人昏狂,可憐的羅庸嗫嗫嚅嚅才話到一半,便幾乎要被惟剛勒得斷氣。

    「瞞我到現在──連你也是!」他暴跳着吼叫,時而又出現極端悲憤幽怨的神色。

    「我不到醫院,我不去看他──他拋棄我,他不要我,他拿我換了别人!」 羅庸按住他的胳膀,彷佛在控制一個暴躁的孩子。

     「惟剛,大夫說他隻有三成存活的機會了。

    」 惟剛瞬時面色如土,僵在那兒。

    約露看得心都擰絞了起來,她立刻挪過去,把他攔腰擁住。

    她覺得他的身軀隔着衣服竟透出了寒意。

     他卻滾下兩行熱淚,雙手砍向空中,放聲嘶吼,「這不公平!」 他堂兄惟則也好不到哪裡去。

    嘴角松退着,雙肩也頹垂着,再也不見原先那副倜傥的神采。

    約露不忍心,在他身邊坐下來,安慰話還沒出口,便聽他兀目咕哝,「哪裡知道是腦瘤在作怪,我不追着他問就好了,可是他突然冒出那番話──我不是他兒子!他激動,我更激動,我要他把話說清楚,他卻一個倒頭就從樓梯栽下來。

    醫師說腦瘤破裂,推進手術房七小時,下午一有意識就喊惟剛的名字。

    」 「惟剛進去看他了。

    」約露輕聲道。

     惟則擡頭看約露,目光如從遠處收回,直落在她臉上。

     「妳和他在一起了?」他突然這麼問。

     「是的,」約露頓了頓,然後一正色,簡單地回道:「我愛他。

    」 「可是──」惟則雙肩一聳,猝然坐直,他激烈地瞅了約露半晌,末了卻發出空洞的笑聲。

    「這下,惟剛倒成了最後的赢家,老子是他的,妳也是他的。

    」 他嘿嘿笑了片刻,像是感歎,又像諷刺,搖頭道:「倒不知他現在會不會慶幸當年沒追上以霏?」 「沒追上以霏?」 惟則側頭盯住約露,探測似的眼神。

    「妳不會還不知道吧?」 「知道什麼?」 惟則那表情讓約露異常困惑──他的眸光不斷閃爍,他在盤算,也在掙紮,如果還能扳回約露的心,他會說謊。

    但即使是傻子也看得出來,這女人的一片情是盡罄在惟剛身上了。

    「他真的還沒對妳說,」他慨歎,說話口氣卻幾乎帶着恨意。

    「我還以為隻要妳不知道,我就能多幾分勝算,我就能得到妳,但是妳和以霏是這樣截然不同的;以霏……以霏她像一塊軟糖,入口即化,惟剛帶她回策軒的第一天,我就讓她愛上了我──」約露一下把他的手拉住,這是她頭一回主動觸碰他,可是她的指甲紮入他的手臂,她的勁道大得驚人,他痛得打哆嗦,她抓得愈緊,箝子一般淩厲。

     她細着嗓子問:「你說什麼,惟則?以霏愛上你?」 「沒錯,以霏愛上我!愛得死心塌地,愛得我毛骨悚然,她讓我覺得愛情遊戲一點也不好玩──」 「你是那場愛情遊戲的男主角?」約露仍舊細細地、小小聲地問:「以霏日記上寫的人是你?她愛的人是你?她肚裡那孩子的父親是你?」 那陣哆嗦從惟則的肩膀蔓延開來,他開始全身戰栗,他甩脫約露的手,抱頭俯下身去,嘎啞地低道:「是我!是我!全是我!」 「不是惟剛?」約露喃喃問道,但是并沒有聆聽惟則回答的意味。

    她緩緩站起來,朝白色長廊那頭的加護病房走去。

    她知道她進不去,她隻想盡可能,盡可能地和惟剛靠近。

    ***這房間什麼都是白色,四壁、被褥,被褥下的老人──白得刺人的肺腑,刺人的瞳子。

    惟剛彷佛招架不住這片決絕的白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