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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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上神秘的暗紗。

    約露沒看到老鷹,隻瞥見遙遠的淡水河。

    惟則卻喊了起來。

     「看,老鷹飛來了!」 「在哪兒?」 「來,我指給妳看,」惟則站在約露身後,雙手扶住她的肩,臉靠在她腮下,一手指向天,像發誓的情人。

    「在那兒,」 「哪兒?我沒看見,」約露把頸子引得長長的。

     「沒看見嗎?就在那兒呀。

    」惟則的聲音壓得極低,臉孔挨得極近,他說話的口氣呵在約露的耳根子上,溫熱而潮濕。

    約露站直了不動,他用發誓的那隻手把她的下巴扳過來,兩人的嘴唇隻有一發之隔;是會觸電的那種距離,是隻有情人才有的那種距離。

    約露有片刻的迷惘,然後,她掙脫了惟則,跳到一邊大笑。

     「好哇,你騙我!根本沒有老鷹。

    」 一股山風,吹亂了惟則服貼整齊的頭發,他徒勞地把頭發撥回去,咧開一口白淨的牙齒對她笑。

    他的臉一面在斜陽的酒色下,另一面蒙上神秘的暗紗。

     惟則知道的不止是大屯山的老鷹而已,還有其他許多許多東西──天母喝小酒,美術館賞現代畫,雲采餐廳看萬家燈火,他甚至知道上哪兒挑古董耳環! 他不像闊别這地方五年的人,他像是從來沒離開過。

    他對這地方瞭如指掌,他對女人也瞭如指掌,他對人生所有幸福快樂的事都瞭如指掌。

     他把那隻玫瑰香精送給了約露,解了她的謎。

    她認識他五天了,天天他都拿得出富庶而且優雅的節目。

    她倒有點像朵養在香精裡的玫瑰,除了濃厚馥郁,沒有其他的味覺了。

    ***惟剛坐在東京往台北的班機上,咒罵航空科學的落後。

    科學家的進度追不上影片制作人,誰不知道「企業号」上的光波輸送室是多麼有效率!還有呢,中國古代道長的那把拂塵,不也是往上一揚,就可以一下把人送到千裡之外? 他還在這裡坐飛機! 在日本的五天,惟剛比一具被封在棺木裡的百年吸血鬼還要急躁、還要陰郁、還要憤怒。

    他要回台北,他要回台北,終日他的腦子就這麼嗡嗡響個不停,養了一窩蜜蜂。

    他開了會,他簽了約,他參觀了工廠,他周旋了衆人,最後地上了飛機。

    但是飛機飛機,可恨可惱如此不濟。

     不是飛機不濟,是他的心太急,不是他的心太急──而是事情已經遲了。

    遲了,遲了,他知道遲了;他的直覺知道,但是理智不信。

     他恨不得立刻飛到約露面前,去确定,去挽救。

     所以當飛機好不容易從異邦飛抵國門,而他好不容易趕回了台北,頭一個沖動就是直奔梁家去找約露。

    要不是時間晚了,要不是顧慮着會打擾了梁母,吓着約露,他一定去了。

    惟剛充滿挫折地吐一口氣,重重掉了頭。

     回到策軒,是夜裡十時了,偌大的窗戶透過歇息了的黯黃燈色。

    他疲倦地邁上台階,卻聽見廊側那一頭,傳來喁喁哝哝的人語。

     他把皮箱擱在門邊,好奇地踅過去。

    草坪上兩個人的背影,月光下看得分明,兩個人的對話,更聽得清楚。

     「喏,北極星在上頭呢。

    」 「真的?」 「來,我指給妳看。

    」男的靠了過去。

     「不要!你又要騙人,你頂愛騙人的。

    」那女孩把身子别開,嗔笑道。

     那男的忽然無限深沉地一歎。

     「或許吧;不過以前騙人,是為了自己,現在騙人,卻全是為了妳。

    」 女孩沒作聲,抱膝坐在那兒,男的擡手把她的肩膀摟過去,漸向她的臉龐靠近。

    惟剛本來握住了的拳頭,猛地一使勁,指節發出喀喀的聲響,把草坪上兩個人驚動了。

    惟則回過頭,在月光下瞇眼看着。

     「惟剛?你回來了,」惟則認出廊下的堂弟,便從草坪一躍而起,把約露也拉起來,施施然向他走去。

    「忙了好些天,一路辛苦了,不虧是見飛的台柱──全靠你了。

    」惟剛每每不慣聽他堂兄講起應酬話,感覺是一款雪白無塵的法國藝術家具,糊了福祿壽喜幾個字的不搭調,徒然把他弄俗了。

     他沒答腔,卻把兩道視線指向約露。

    約露張着兩片楚楚的嘴唇,好像沒法子呼吸──她是沒法子呼吸,一見到他,那股不講道理的狂喜,便從她的腳底,她的指尖,她的心頭,她身上的每一個毛孔,每一條肌理冒出來,湧出來。

    她在這樣不可理喻的快樂中抽搐,筋骨疲軟得就像要往他的懷裡倒去。

     老天,原來她是這樣的想念他! 「這麼晚了,妳不該還在外頭遠留,妳該回家了,約露。

    」 惟剛說。

     約露一僵。

    他那口氣,孫叔叔的口氣,卻沒有孫叔叔的慈祥。

    實際上,約露感覺得出他在生氣,月白色的廊燈下,他的面色泛着鐵青,唇線抿成一道,像石頭刻出來的那麼峻厲。

    她的快樂被他的怒氣逼走,她不由自主挨近惟則,他将她挽住。

     「是的,時候不早了,我正要送她回家。

    」惟則即攙着她往花徑走。

     兩人愈行愈遠,幽黑中隻見到約露銀亮的小皮包在微閃,旋即像夜空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