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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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滿聲是懇切,是悲悔,約露聞言,忽然間覺得孱弱,心茫茫地閉上眼睛。

    他說的從前,已是人世的很遠了,然而姊姊的掌溫還留在約露的指上哪。

     從來難忘的是姊姊死的那日早上,那樣臨别依依地撫摩她的手,即使到今天,約露閉上眼睛,依然曆曆感觸到姊姊的手那柔軟的肌理,那脈脈的溫度。

     而今他求一個原諒,但是姊姊又在何處呢?她既不與姊姊同日生,又不與姊姊同日死,卻受了姊姊在世一生的愛寵,而她唯一能相還的,便隻有為姊姊記住這男子的負心之恨,便隻有牢牢蜷住拳頭,把姊姊死前的最後一縷溫柔,永遠地留在掌心。

     「我不能。

    」約露淚濕了兩腮。

     「妳能。

    」惟剛捧住她雙頰,切切在她唇上請求,「原諒我。

    」 「我不能……」她哽咽了。

     「原諒我,約露,原諒我。

    」他一低頭,把她發顫的唇一口吻住,把她斷腸的拒絕和淚吞下。

     他的唇溫潤地,他的嘴熱烈地,他将約露含着、吮着、厮摩着,她是無法動彈。

    他吻得兇,也吻得柔;吻得武斷,也吻得悱恻;吻得跋扈,更吻得極端極端甜蜜。

    約露忘了一切,不知有處境,不知有時閑。

    她雙手攀上他的肩頭,委蛇投入他懷裡,似夢似醉的,迎合他的熱唇,吻向他的綿綿不絕。

     就在這裡,就在這男人的忏悔和熱吻裡,約露的靈魂像一隻蛹般的破開來,恍惚一隻蝶,帶着她包藏了八年的秘密翻飛而去,幡然照見自己──卻依然被困,困在這座故障的黑電梯,困在惟剛牢籠一般的懷抱裡,是不能即也不能離。

     老天,老天,她在和他的狂吻中無聲而且無望地吶喊,救救我,救救我呀!這許多年來,她豈是恨他,豈是怕他?──她原來竟是愛他! ***梅嘉可以對許多事漠不關心,但是對她想要的男人,卻不能不敏感。

     惟剛起了變化──他老是在沉思默想,他那凝注的表情,讓梅嘉感到不妙。

    哦,她在乎的不是他沉思默想,他本來就是個喜歡花腦筋的人,她從來不去理會他想些什麼,隻要他應該在她身邊的時候在她身邊,那就成了。

    惟剛是她最炫麗的裝飾,和他一起出入,她是既有安全感,又有面子──多少女人對他興緻勃勃,可他對别的女人總沒有太大的興趣,她從來不需要擔心什麼,但是現在她覺察出他的變化,他是即便在她身邊,也像不在! 她不是那種想要自由想瘋了的女人,也不是見了婚姻就像見了鬼一樣,她讨厭孤單,她喜歡有窩──一個金窩銀窩──,而惟剛的疏遠渺遠,讓她起了警惕,倘不趁早計畫,隻怕一轉眼她便失了掌握。

     這天她刻意提早回到策軒,弄散了頭發,斟了杯色澤陰郁的酒,歪在起居室的麂絨沙發上,心事重重做垂淚狀。

    門是半開的,羅庸在外頭走來走去,視若無睹似的。

    但晚飯過後,方紹東便把她喊到書房去了。

     梅嘉咬着頰肉暗笑──她就知道! 紹東坐在那張老古闆的胡桃木椅子上,身側一張嵌了紋石的茶幾,其上一盅熱茶,蒸騰着一股強烈的藥草味兒。

    梅嘉打賭,那股味道保管把室内的細菌統統嗆死!「有什麼心事嗎,梅嘉?悶悶不樂的?」她一坐定,老人即問。

     她沒作聲,醞釀着氣氛。

     「梅嘉?」 她歎一口氣,幽怨道:「是惟剛……我為他擔心。

    」 「惟剛怎麼了?」老人瞠着鷹目質問。

     梅嘉在僵硬的椅上挪挪身。

    她讨厭太師椅! 「惟剛這陣子脾氣特别躁,認識這麼久,他從來沒對我說過重話,那天我問他我們的婚事怎麼打算,他的嗓門一下大起來,說是伯伯在養身子,伯伯無心作主,他能有什麼打算?」梅嘉抽抽噎噎訴說着。

    「我曉得惟剛不是沒責任心的男人,他年初答應過我,等『世代』的事一敲定,就要把婚事辦了,他說不該讓我等他這麼久,可是一直拖到現在,『世代』下個月就要推出了,我們的婚事半點沒有着落,我知道他心裡過意不去,自己在幹着急……」梅嘉勾起眼角偷偷觑着紹東,見他壓住眉峰沉思,好像根本沒在聽她說話,嚴肅的臉上還盤桓了一層不悅之色。

    這副面相自然不怎麼可觀,可是梅嘉可摸清楚了紹東的脾氣,這老人平日行事最防的是落人口實,遭人物議,他禁不起旁人說他做人做事失度。

    她肯定紹東已經在盤算了,她察言觀色的本事可不差──像是惟剛,她不就瞧出情況不對嗎?他望着那個叫梁約露的女人時,神魂就像出了竅,眼中再沒有别人!天知道她非得及早拴住惟剛不可。

     「這種事他光是着急有什麼用?總要商量的!」果然,紹東暴躁地嘟嚷了。

    「他不敢拿這件事來煩伯伯。

    」梅嘉輕聲分辯。

     「你們兩口子都讨論過了,商量好了?」紹東沉吟着問。

     梅嘉是他好友的遺孤,眼看着她在惟剛身邊跟進跟出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