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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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煩都沒有了。

    ”她瞟了潘苟世一眼。

    今天誇孩子虎氣也沒引出書記的笑容。

    小喬又掏出手絹遞給玉珍,玉珍搖搖頭,用手推了回來。

    小喬莞爾一笑,對潘苟世說:“潘書記,我是來叫您接電話的。

    ” “叫他們誰接一接記下來就行了。

    ”潘苟世擺了一下手說道。

     “是顧縣長來的。

    ” 潘苟世騰地站了起來:“好,咱倆去。

    ”他走到裡屋門口,扭頭看了看玉珍,歎了口氣,又拔腳往外走;走到外屋門口,又返回來,從鐵絲上扯下一條幹毛巾塞到玉珍手裡;又一眼掃見矮方桌上的茶杯,拿起來把水就地一潑,扣在一邊,又把玻璃杯倒上水放到大老張旁邊:“老張,你喝水,用這個杯。

    煙,你自己拿。

    ”他把煙盒推到大老張旁邊,尴尬地笑了笑,轉身出了家。

     他走起路來總是這樣往前哈着腰,急匆匆像趕火車似的。

    腿有點羅圈,膝蓋往外,大撇開的八字步,大号布鞋總是趿拉着地,腳步咚咚咚地很重。

    今天心緒不好,就趿拉得更厲害了。

    小喬跟在後面,看着他走路的姿态有些想笑,不過她沒笑出來。

    她馬上要做的是使這位潘書記臉上露出笑來。

    要不,今天公社大院裡一天氣氛緊張,誰也别想出大氣。

     “潘書記,這份廣播稿,你審查一下吧。

    ”小喬從口袋裡掏出幾頁紙遞給潘苟世,她還是公社廣播站的廣播員呢。

     “這不一定要我看嘛。

    ”潘苟世說。

     “這篇文章重要啊。

    ”小喬撒嬌地噘起嘴,“還是你親自看看好,起碼你得親自簽個字。

    要不哪行啊?” 這話如解氣的靈丹妙藥,潘苟世的情緒一下好起來,很受用。

    特别是“親自”二字,他最喜歡聽。

    他立刻站住接了過來,手指蘸了下舌頭上的口水,翻看了一兩頁,便掏出黑杆大筆舌的舊式鋼筆,在上面一筆一筆認真地批示道:“此稿萬分重要,同意火速廣播。

    潘”。

    那兩筆字歪歪扭扭的,真不怎麼樣。

    他手伸直,拿遠了,左右看了看,又在後面添上日期,很滿意地又端詳了一眼,遞給小喬。

    他最喜歡批示。

    大小一個什麼條子,一張上傳下達的報表,他都必定要往上批兩句。

    明明是當面見了兩句話就能辦的事,他也要拟個文,再來個“請公社黨委諸同志傳閱考慮”。

     兩個人進了公社大院,路過迎門而立的影壁,上邊貼着牆報。

    小喬又站住了,“潘書記,您看牆報又該換新的了,您再給寫首詩吧。

    ” “我那詩哪行啊?”潘苟世笑得有些合不攏嘴地謙虛道。

     “誰不知道您最會寫七絕、七律古詩了。

    ” 這嬌滴滴的話真讓他的心像被熨過一樣舒帖受用。

    現在,能有幾個人像他這樣懂平仄韻律的?再這樣下去,中國的古典詩詞非絕種不行。

     “那這次寫什麼呢?”他笑嘻嘻站住,擡頭看着上一期牆報。

    紅紅綠綠的報頭,花邊,頭條位置就是他上次寫的一首“七絕”。

    所謂七絕,不過是首打油詩,隻是他還沒研究過二者的差别而已。

     計劃生育真謂好,黨的旨意要記牢, 子孫萬代長遠計,人民生活步步高。

     他看着頗有些自得。

    特别是“真謂好”那個“謂”字,還有“黨的旨意”那“旨意”二字用得很妙,不俗,很有些古詩味道。

    為了這幾個字,他曾皺着眉趴在辦公桌上很斟酌了半個多小時,塗來改去,連午飯也忘了回去吃。

    古詩就要這樣講究煉字。

    要不怎麼出來“推敲”,怎麼又有“春風又綠江南岸”?略有遺憾的是,牆報被雨淋了兩天,紅紙綠紙都褪了色,字迹也洇得模糊不清了。

    以後應該在這牆報上裝個檐。

    這麼重要的事情在眼皮底下也沒個人注意,樣樣都要他親自抓。

    什麼事他不親自抓能行?他決定回去拟個文,内容款式都想好了:“為了保證牆報這個陣地的宣傳效果,我們牆報的上邊是不是應該裝個檐?請黨委有關同志考慮一下。

    此件傳閱,請每人亮亮自己的意見。

    潘”。

     “你随便寫個什麼就行。

    ”小喬又在身邊嬌嗔道,打斷了他的思路,“你當書記的還不知道,那還怎麼領導我們。

    ” 潘苟世開心地連連點頭:“好,好,今天晚上我抽兩個鐘頭好好寫寫。

    ” 他心情完全舒暢了。

    小喬這姑娘讨他喜歡,怎麼就喜歡了,他當然沒有多想。

    她剛調來時,他最看不慣。

    沒别的原因,就因為她長得太漂亮,白嫩的秀氣臉,黑亮的眼睛撲閃閃着,一看就不規矩。

    他不喜歡漂亮姑娘。

    原因很簡單,漂亮姑娘總讓他感到有壓力,讓他不敢正眼看,說話也不自然,常常鬧得他失了尊嚴。

    他這個年輕時就有的怯病現在也沒改了。

    過去在農機廠時,青年工人在背後給他起了個外号,叫“潘二酸”。

    說他是見上級領導巴結溜舔,第一個寒酸;見漂亮姑娘不敢擡眼,第二個寒酸。

    這話傳到他耳朵裡,他暴跳如雷。

    因為這,他更恨漂亮姑娘。

    特别憎恨那些樣子風流的。

    他罵一個女人壞,最惡毒的字眼莫過于“風流”。

    或許又是因為自己老婆長得不好看,尤其加強了他對漂亮姑娘的憎恨。

    可是,小喬對他潘書記長潘書記短的,終于甜得他順心也順眼了。

    慢慢地,他不但看慣了她,而且越來越喜歡她。

    小喬尊重上級,服從領導,這是最大的優點嘛。

    隻是小喬到他家裡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