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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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拼盡全力地厮殺,鮮血淋漓地撕咬,對捕獲物絕沒有任何溫情。

     他喜歡獨往獨來,喜歡長嘯着穿越山林,喜歡猛然出現在他的敵人和捕獵物面前,喜歡居高臨下地俯瞰。

    即使在和她發生愛情時,呼昌盛也常常在剝去她的衣服後,站在床上俯瞰她。

    看夠了,才撲下來蹂躏她,那樣子真像豹子從高處撲向一頭綿羊。

    你要承受他的兇暴,要逐漸在承受中安撫他,軟化他,消磨他。

    當你遍體鱗傷後,他才會氣喘籲籲地稍稍安穩下來。

    這時,你才可以更從容地撫摸他幹瘦而又結實的身體,對他說一些娓娓動聽的情話,向他述說情感、憂慮和不安,也可以對他勸導、提示和管教。

    你也才可以和他商量更重要的事情,進行更深入的談話。

    你有很多擔心,他卻毫無擔心,這常常就是兩個人之間的分歧。

     坐在暗處的主席台後面看過去,胡萍想到,一個人事多,其中一個表現就是要擔心的事情很多。

    現在,大會順利召開了,起碼她的第一個擔心過去了。

    她曾經擔心這兩天會下大雨,因為前幾天天氣一直陰霾不開,她曾建議呼昌盛将大會推遲幾天。

    呼昌盛當時火急地拍着桌子嚷道:“《光明日報》的社論《打倒中國的赫魯曉夫》都出來了,其他各報的社論不久也要出來了,這個行動絕對不能再晚,再晚就失去任何意義了。

    下小雨就下小雨開,下大雨就下大雨開。

    ”結果,天晴日朗,人比預期的來得還多。

    看着呼昌盛及全市的造反派頭頭們坐在一排排長桌後的背影,再越過長桌看到一排排頂着亮晃晃的太陽低頭彎腰的幾百個黑幫,再越過他們看向幾十萬人站滿的大操場,胡萍感到自己此時又處在不太被呼昌盛需要的地位上。

    文化大革命一開始,呼昌盛反工作組絕食,自己每天晚上通過那孔下水道與呼昌盛溝通時,是呼昌盛最需要她的時候。

    後來的一段時間,呼昌盛也還經常比較需要她,然而,又經常不太需要她。

    這常常令胡萍十分擔心。

     她還要擔心很多呼昌盛關心的事情:她擔心這個大會組織産生混亂;她擔心40萬人召開大會弄不好擠出人命;她也擔心王光美和幾百個黑幫的押送、集中、疏散和安全問題,出了人命也不好;她還擔心呼昌盛的安全,因為文化大革命以來,“絞死呼昌盛”、“油炸呼昌盛”的大标語也曾滿北京地出現過;她還擔心保守派的搗亂,也擔心武克勤從中破壞;她還擔心幾十萬人的秩序,擔心批鬥活動搞不好中央文革不滿意;總之,呼昌盛組織每一項活動,她都擔心呼昌盛成功不了。

    這些擔心常常變為她對呼昌盛的提醒,變為對呼昌盛領導的“北清大學井崗山兵團”的建議。

    她雖然在井崗山兵團不算最核心的成員,但其實是惟一能夠真正影響呼昌盛的人。

    文化大革命進行快一年了,在全國都在大奪權的過程中,她常常要考慮呼昌盛明天的政治地位。

    擔心呼昌盛在政治上不能成功,這是她現在最大的一個擔心。

     與此同時,她還有一個最大的擔心,就是擔心呼昌盛成功了會抛棄她。

    兩種擔心常常此起彼伏地微妙地結合在一起。

    作為第二個擔心的表現,她常常非常警惕和敵視呼昌盛身邊的女學生。

    現在,有成群的女學生追随着他,其中有大學生,也有中學生。

    一個男人舉起旗幟勇敢前進時,在他身後不僅出現了革命的隊伍,也出現了女人的隊伍。

    當呼昌盛被一些女孩包圍時,她不能怒,不能惱,常常懷念起呼昌盛去年絕食時兩個人的關系,那時,她是呼昌盛身邊惟一的女性。

    如果呼昌盛成功了,就将離開她,而不成功,就會留在她身邊,她很難在兩種情況中做出選擇。

    如果呼昌盛成功了便抛棄她,她甯可不要呼昌盛成功;然而,呼昌盛不成功,她卻可能不要呼昌盛。

    震天動地打倒又打倒的口号聲早就一遍又一遍響了起來,大批判的怒吼早就通過遍布校園的高音喇叭響徹天空。

    在這片大革命的聲勢中,胡萍的思緒掠來掠去,最終還是落回一個女孩的思路上。

     現在,時時提醒自己的是身體的感覺。

    這兩天,月經提前半個月就來了,而且來得很洶湧。

    她發現自己的婦科越來越敏感。

    前天,一知道父親被打倒,就感到全身受到震動,反應最強烈的是婦科部位,小腹一陣隐痛,當天月經就提前來了。

    這次經曆使她突然領悟到一個規律,每當她心理上受到強烈沖撞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