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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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得幾乎聽不見。

     姑娘愣了。

     冬平接到了畢業分配的通知,很快就報到上班了。

    中國生态保護基金會,一個經常有外事往來的單位。

    不錯。

     下了電車,十層的辦公大樓就在路邊。

    綠栅欄院牆圍着一塊方方的樓前區,敞開的綠栅欄大門,直直的甬道,兩邊是草坪,桐樹,然後是平整的水泥場地,停着一輛輛高級小轎車。

    輕輕盈盈上了幾級台階,旋轉式玻璃大門,随人流魚貫而入。

    挺涼,門廳就有冷氣?電梯,一按鍵紐,擡頭看,門上閃亮的紅色指示數字跳着,6,5,4,3,2,1,電梯下來了。

    裡面人彬彬有禮出來,外面人熱熱鬧鬧進去,各自在鍵盤上按亮自己要上的層數,你五樓,他三樓,她是十樓,平穩地上了最高一層。

    一出電梯就是她上班的地方:外聯部秘書辦公室。

    一牆大玻璃窗,敞亮極了,全北京都在陽光下耀眼地展開着。

     “你好。

    ”招呼她的叫薛彩明,三十來歲的男性,寬額頭,微呈褐紅色的鬈發。

     “你好。

    ”她笑笑。

    薛彩明是她的頂頭上司,辦公室的副主任。

    主任是個老頭,姓查,十天有九天半不來上班,大權便旁落在年輕的副主任手中了。

     薛彩明對她很好,有些殷勤。

    不僅介紹情況、教授工作,還指點她知曉各種人際關系。

    她不反感,這是她在這個大樓中的第一個立足點。

    要不剛來乍到,人地兩生,還不是睜眼瞎? 明天查主任來,你先穿一身樸素點的衣服,帶一身漂亮的放櫃子裡。

    查老頭喜歡年輕人樸素。

    他見了會高興,可接着就會批評你。

    薛彩明甕起嗓音拖腔拖調地模仿起來:“年輕人穿着樸素是應該的,我一貫主張這樣,可你現在從事外事工作,就要變通一下,穿着漂亮點,講究點,為了工作嘛。

    ”那時,你再裝着不得已地換上一身漂亮衣服。

    他認為你本質又好又聽話,就高興了,對你滿意了,從此你就有了任意穿着的權利了。

     果然,第二天一個秃頂的和藹老頭來了,一切都如薛彩明預料的發展,簡直是在照排一場有台本的戲,真有意思。

     咱們辦公室還有個幹事,姓花,大家叫她花大姐,四十了,出差,這兩天就來了。

    你和她相處稍微注意些,她這個人肚量小,喜歡嫉妒人。

     “我又沒惹她。

    ” 你也是女的呀,而且你比她年輕漂亮,所以,什麼事你和她多商量。

    她雖然不是領導,可她是老同志嘛,你就是會的事也請教她,她這個人好為人師,又喜歡抱團兒,所以,如果她真把你當成鐵哥們兒,還是對你挺熱心的。

    還有一點,如果她幫你買點什麼便宜東西了,千萬别推辭,像毛毯廠内部處理的毛毯啦,保溫杯廠内部處理的保溫杯啦,需要不需要,你都要感激不盡地要下。

    可以再轉手賣給别人嘛。

    她最愛搞這個,大家背後叫她“處理品經理”。

    噓——她來了。

     一個身子與門等寬的矮女人,手裡提着黑包,嗓門挺洪亮:“你就是新來的黃冬平吧?” “是。

    ”她尊敬地答道。

     “花大姐,咱們這兒的工作情況你給冬平介紹介紹吧,我正忙,顧不上,也沒你熟悉。

    ”薛彩明為冬平鋪墊着。

    她明白,笑笑接上話:“花大姐,我正愁你這兩天不來呢。

    ” “喲,還非等我給你介紹?我也沒啥經驗啊。

    ”一張原本很生硬的胖臉立刻笑出花來。

    …… “冬平,你今天準備和蘇兆年一起去林老那兒吧。

    ”薛彩明打完招呼後,說道。

     “我?那也要翻譯?”她不解了。

    蘇兆年是生态保護基金會的常務副主席兼秘書長,其實就是這個部級單位的真正部長。

     “不是,蘇兆年原來想讓我陪他一塊兒去。

    待會兒他來了,我推薦你去。

    你需要多見見世面嘛。

    ” “我去能起什麼作用?” “這就不用問了,一會兒就明白了。

    ” 小薛,小薛。

    興沖沖推門進來的正是蘇兆年。

    四十多歲,稍胖,戴眼鏡,大學生樣兒。

    你們看看,咱們機關這體制改革表怎麼樣?來來,你們進來。

    他招呼着,進來兩個挺腼腆的小年輕,一左一右地舉着一張很大的繪圖紙,上面畫着表格。

    基金會所有的機構,部、處、科、室,都成了一個個小長方格,它們之間畫滿了密如渠網的箭頭、聯線,橫的,豎的,實線,虛線,單向箭頭,雙向箭頭,主線分出支線,支線又分出小支線,小支線又分出更小的支線,落實到每個工作崗位,然後又一層層彙合向主線,又交叉,又環形,有些地方還搞了“立交”,各種圖示說明,各種标記,紅藍黑多種顔色,一切隸屬關系、權力關系、責任關系都表明了,每項工作的調查、請示、彙報、決策、下達、執行、追蹤、反饋都規定了。

    詳細得很,複雜得很。

     薛彩明後仰着認真看了看,笑道:挺好的,是個了不起的創舉。

     其實,這個表格草案早已試行了一個月,除了讓人們痛感繁瑣啰唆、滑稽可笑以外,再沒起過什麼作用。

    明明是一句話可以解決的問題,卻必須照程序轉七八個辦公室,經好幾個環節。

    可蘇兆年每天就背着手在各層樓走來走去,檢查人們是否執行。

    發電影票,原本是後勤福利處一個小幹事的事,把票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