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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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起頭,該叫叔叔,但她又不願意這樣稱呼範丹林。

    她就是想找一位像長輩又不是長輩的朋友談,“我……”她皺着眉想了想,用腳尖踢着草地,“您可能會笑話我。

    ” 範丹林最喜歡的成語是“大智若愚”,他照理還會裝傻下去,但是,他怕姑娘最終會失了談下去的勇氣,便溫和地問道:“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她仍舊一下一下慢慢踢着草,沒有否認。

     “是同學嗎?” 她微微點了點頭。

     範丹林長輩一樣地笑了,既感到愉快,也有一絲莫名的惆怅。

     “這樣好嗎,您說?”小京擡起眼問。

     “你和爸爸媽媽說過嗎?” 小京搖了搖頭:“沒有。

    我不想讓他們知道。

    ” 範丹林感到一種獲得特殊信任的心理享受,也有了可以随便說話的權利——如果姑娘會彙報父母,他是不便多說的。

     “具體什麼情況呢?”他問。

     陳小京又低下頭。

     自己是怎麼開始初戀的呢?自己在學校一直是驕傲的,沒有人比她學習更好,她也看不起男生。

    可是,去年在山區農村夏令營時,“他”就闖入了她的心。

    是他在長途行軍的隊伍中,伸手拿走她的背包,調皮地笑着:我勁用不完。

    然後蹦蹦跳跳地踩着石頭過了澗中清澈見底的山泉,又回過身來伸手牽扶她。

    是他幫助她吱嘎嘎搖着辘轳,從三十米的深井中吊出第一桶水,他提起吊桶,嘩地把水倒入水桶,動作是那麼幹脆利索。

    我來吧。

    他一蹲身挑起水桶,顫着扁擔走了。

    清晨的山是那樣青,石階小路是那樣白,林是那樣靜,村子裡炊煙袅袅,遠山一片清脆的鳥叫…… “你對他有更多的了解嗎?”聽完小京斷斷續續的講述,範丹林關心地問。

    他在心中感到着對那個男孩子的一絲隐隐的嫉妒——完全不該有的可笑的嫉妒。

     “沒有,後來我們就好了,經常見面,還通信——當面交的信。

    ” “那你應該對他有更深的了解再判斷。

    還有,你們現在的思想感情還沒完全成熟,等你成熟以後,你也許會發現,一切都是另一回事。

    ” “這我知道,可我相信,我已經了解他了。

    如果以後我真的發現不愛他,我就和他分開。

    ” “這麼簡單?” “就是這麼簡單嘛。

    ” 範丹林笑了:“其實你并不是猶豫不決。

    你早就有了判斷,隻是想找人談談,得到理解和支持,對吧?” 陳小京歪着頭斜睨着範丹林:“是。

    不過,我也确實有事想問問您。

    ” “問什麼呢?” “他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會主席,他想在下學期聯合幾個學校辦一個大型的科學節,您能幫助我們嗎?” “你們自己辦?” “是,我們自己辦。

    先成立籌委會,自己募捐,自己組織,印門票,印請帖,印紀念冊,請各個學科最著名的科學家,計劃可龐大了。

    他讓我幫他幹這件事,從暑假就開始了。

    我們要使這個科學節成為全國中學生的科學節,如果再推廣,應該成為全中國的科學節。

    ” “野心夠大的。

    ” “那當然。

    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我——們——的。

    ”小京說着,調皮地笑了。

     經過又一番搶救,吳鳳珠再一次睜開眼時,窗外已然全黑了,丹妮、丹林守在病房。

     “丹林……”她用幾乎聽不見的微弱聲音說着。

     “媽媽,您要說什麼?”丹林俯下身。

     “丹林,你……” “媽媽,我聽着呢。

    ” 她嘴微微歙動着,發不出聲音來了。

    她直直地看着兒子,用目光繼續呼喚他。

    丹林聽懂了,也俯下身一次次叫着她。

    她即将告别親人,她的呼吸已經停止,目光開始矇眬,她最後無聲的言語都是在呼喚兒子,她要在兒子的呼喚中離開人生,她就要合上雙眼了,但她發現了站在兒女身後的一個人,她的眼睛不動了,直直地盯着他。

     那是剛來不久的心理研究所黨委書記嶽楷誠。

     “鳳珠同志,是我,嶽楷誠。

    ”嶽楷誠俯身親切說道。

     她兩眼直直地盯着他。

     “你為祖國、為人民做了許多貢獻,你是好同志。

    ” 她仍直直地盯着他。

    她的手已經冰涼,她的臉也毫無表情,隻有眼睛還在提問。

    範書鴻用手輕輕合上她的眼睛,但她的眼睛又慢慢睜開了,仍然盯視着嶽楷誠。

     嶽楷誠有些惶然了。

     範丹妮把他拉到一邊:“你知道我母親為什麼不瞑目嗎?” “她……” “她幾十年要求入黨,你不知道嗎?”範丹妮咬牙切齒地問。

     “我們可以研究追認她的問題……” “不行,她現在等你的回答呢。

    你告訴她,已經批準她入黨了。

    ” “這是原則問題,我不能說假話……” “你的假話說得還少?現在就是要讓你說句假話,人道主義。

    你懂不懂什麼叫死不瞑目?” 嶽楷誠硬着頭皮走到病床旁,吳鳳珠眼珠凸着,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吳鳳珠同志,你的組織問題經領導研究,已經解決了。

    ”他用盡量模糊的語氣說道。

     吳鳳珠還盯着他。

     “已經批準你加入黨組織了。

    ”他流着汗,用更為明确的語言說了一遍。

     吳鳳珠眼睛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