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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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下頭,眼睛模糊了。

    都以為她厲害、兇,都以為她終日快活,可誰真正了解她呢? “我說得對嗎?”童偉溫和地問道。

     “你接着說吧。

    ”弓曉豔低聲說道。

     “我把窗簾拉上好嗎?” 她一動不動,過了很久,不易覺察地點了一下頭…… “沒有比你更壞的了。

    ”弓曉豔說道。

     “好了,别生氣了,允許我把窗簾拉上嗎——像去年第一次一樣?” “不允許。

    ” 童偉開心地笑了,站起來把窗簾一點點拉上了。

    他走過去把弓曉豔從床上拉起來,吻她。

    她左右躲閃着。

     “如果你真讨厭我,我就走了。

    ”童偉說道。

    弓曉豔趴在他肩上不語。

    他停了停,溫柔而堅決地扳過她的頭,在她唇上栽下了吻。

    弓曉豔最初半推半就,含着微小的躲閃,但很快,被吻激發出的愛沖走了剛才的嗔惱,身體越來越酥軟。

    一個天旋地轉的吻。

    她嬌小燙熱的身體在他懷裡沖動地起伏起來,雙臂越來越緊地摟住他的脖頸,還發出幾次痙攣似的抖動。

    童偉抱着她一點點向床上倒了下去。

    一切隔膜被逐層解除了。

    裸露的天地相合交融。

    雲來了,即将化雨。

     有人敲門。

    兩個人停住了。

     “别理他,等一會兒就走了。

    ”弓曉豔低聲說道,“把電扇關了。

    ” 電扇的嗡嗡聲停了,敲門聲還是不斷。

    聽見有人說話:我剛才看見童偉來這兒了呀。

    再敲敲。

     “怎麼辦?”童偉有些緊張。

     “沒關系,别出聲。

    ”弓曉豔小聲說。

     敲門聲更響了:童偉,童偉。

     “還是先起來吧。

    ”童偉小心翼翼地從床上下來了,小心翼翼地開始穿衣服。

     敲門聲停了。

    一陣說話聲,腳步聲,人走遠了。

     “他們走了。

    ”弓曉豔仍裸身躺着,手伸向童偉。

     “别了,神經太緊張了。

    ”童偉點着了煙,“穿上衣服起來吧,說說話。

    ”他已失了興緻。

     當童偉拉門從房間出來時,正好碰見一群人說說笑笑從樓道那邊過來。

     “好哇,童偉,幹什麼勾當呢,剛才他們半天找不見你。

    ”被人群簇擁着的一個男人指着他笑道。

     隋耀國,現在很叫響的一位中年作家。

     送走李向南,林虹獨自往回走。

    一個編輯正穿着短褲溜達,見到她,立刻很殷勤地上前搭話。

    林虹随便地與他邊走邊聊。

    迎面路燈下過來一個女人,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林虹立刻想到這八個字),身旁的這位編輯立刻有些不自然,對“徐娘”賠着笑:“我正等你呢。

    ”便跟着她走了。

    看着他們的背影,林虹不禁笑了笑。

    她一眼就看明白了這兩人的關系。

    天下事也真有意思。

    很多關系并無政治上、經濟上、法律上或任何其他方面的明确規範,卻含着某種不成文的契約在内。

    因為是朋友,就要有難相幫;因為是恩人,就要報答;因為是情人,就要有某種意義上的相互忠誠。

     社會生活的智慧是不是就表現在對各種隐蔽的契約的洞察和剖析呢? 非常客氣的敲門聲,不像男人又不像女人,讓人别扭。

    她看了看表,都快十一點了,電影廠的人一到晚上都抽瘋。

     請進。

    她禮貌地說道。

    沒有動靜。

    她起身準備去拉門,門小心地被推開了。

    客氣的笑臉——《白色交響曲》中的男主角,常家。

    “可以進嗎?”他站在門口,禮貌地問道。

    臉上沒有一根線條不在溫和地笑,但沒有一根線條不讓人膩味。

    眼睛似乎神采奕奕,鼻梁似乎很高,眉毛似乎很濃,但都像萬金油一樣,給人甜膩膩的感覺。

     在電影中愛這樣的人,真是對她演技的高難度要求。

     “這麼晚還不休息?”她親切地問,決定在生活中就克制住對他的反感,訓練自己的表演。

     “這麼早睡,豈不太玩物喪志了。

    ”常家笑笑很認真地說道,在椅子上坐下了。

    這麼熱的天,也總是雪白的襯衫系在筆挺的褲子裡,“你在看書?”他看了看床上的一大摞書。

     “我還沒看呢,别人剛送來的。

    ” “誰給你送的?” “那你别問了。

    ”林虹說。

    範丹林和童偉都給她送書來,這真是男人對女人表示好意最有風度的方式。

    也是最磊落的方式。

     “噢,我問得唐突了,對不起。

    ”常家典雅地點頭道歉。

     和這種人相處真是難受死了。

    “你說話這麼矯情,文绉绉的,像二百年前的紳士,我可受不了。

    ”林虹說着笑起來,真正開心地笑起來。

    她發現:最藝術的演戲就是真實的演戲。

    因為把對他真實的看法說出來了(雖然是玩笑似的),自己的心理、表情以及全身的肌肉、神經便都自然了。

    要不扭着勁,闆着,很難演像。

     常家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惟有這一笑露出點真實勁兒,讓林虹第一次不大反感,好像還是可以和他坦率談點什麼的。

     “你演過幾部電影了?”她問。

     “三五部吧。

    不過,那些我都看不上,試試而已。

    ” “這一部呢?”她指的是《白色交響曲》。

     “這一部仍應算嘗試吧,既然他們一定要讓我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