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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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又陰潮。

    婆婆把火料理好了,進來陪兒子媳婦說話,叫女兒去做飯。

    “我換件衣服就去做。

    ”秀娟說着搬過梯子,一級級爬上自家釘的木闆閣樓——她就在那兒睡。

    看着秀娟爬上閣樓,脫下鞋,小心翼翼地鑽了進去,秋平感到有重物壓在胸口。

    她哪能張得開嘴。

    他們不是沒想到過張嘴的難,但真到這兒了,發現天大的決心也不夠用。

    倆人不禁交換了一下目光。

     瞅着女兒去做飯了,做婆婆的拉過闆凳和兒媳坐近了說話。

     女兒年齡不小了,可還沒找下合适的婆家。

    模樣長得不錯,瞄上她的小夥兒成群,她也看上過一兩個,但做媽的都不同意。

    說啥她也要讓女兒找下個高幹的婆家。

    “你們家來往的都是這些人,我們哪兒攀得上。

    你想法兒給娟子介紹一個……” 這是她早就想對兒媳說的話了。

     下午三點四十五分。

     春平正在辦公室給曾立波打電話,還不時注意着外面有沒有人。

    “我今天和處長說了,他說那間辦公室雖然空着,但他沒權力借給我,要和局有關領導請示。

    你那兒呢?”“我這兒簡單。

    從明天開始,我每天晚上在辦公室裡搭個行軍床就可以了。

    ” 午睡中的黃公愚正在做夢。

    一條條領帶變成圓圈在空中一個個向他套來,他害怕,躲着,夏平在空中俯瞰着他,身邊出現一個雲梯,他抓住它,想去夏平那兒,可兩腿發軟,上了幾級就要往下墜,身子輕飄飄的,撲騰一聲響,他醒了,脊背上有冷汗。

     夏平面前打開着一本英語書,她陷入遐想,“英語世界”,羊士奇,星期天……朦朦胧胧中眼前輕輕掠過的是:一條馬路,兩個人的四條腿在走路,是一男一女,肯定是并着肩,背景是花崗岩砌成的圍牆。

    院子裡突然撲騰一聲響。

     秋平和梁志祥在東單公園樹陰下的長椅上坐着,沉默發呆。

    躺在秋平懷裡的玲玲已睡着。

    陽光白熱,綠樹蔫頭耷腦,假山昏昏恹恹,無風。

    樹陰下是一攤攤下棋、打撲克的人,一對對談戀愛的人,一個個躺在草地上睡覺的人。

    婆家他們已是體體面面告了辭,黃家大院他們現在不想回去,隻有在這兒安靜。

     冬平在遊泳池邊坐着,身子向後斜着,目光恍惚,太陽曬着她修長美麗的兩條腿,微黑的皮膚燙熱發亮,兩隻大腳趾心不在焉地對在一起,來回摩擦着。

    池水半藍半綠地蕩漾着,一個胖胖的漂亮女人在水中一掙一掙地露着頭,抖着頭發,噴着水,一手抓住遊泳池邊,一手摟在一個男人的肩膀上,那個男人很英俊,扭頭和她說笑着,他肩臂的肌肉發達,皮膚黝黑閃光。

     平平咔噔鎖上自行車,取下後座夾的書包,擡頭看看門牌,走進一個大雜院。

    她将進行一組重要采訪。

    她邊走邊看了一下表,三點四十五分。

    由院裡的擁擠髒亂,又想起自家的院子,想到自己要搞的“家庭改革”了。

    她不禁一笑,徒勞無益。

    人們做很多事就和自己的家庭管理改革一樣,強求,不符合曆史規律。

    這個大家庭将會怎麼樣呢? 小華一邊在刨床上幹活,一邊神志恍惚地想着電大補考的事。

    物理不及格。

    還有哪門不及格,不知道。

    明年呢,腦汁似乎都耗幹了。

    自個兒現在就覺得腦袋裡腦漿是幹涸的,幹得發空,敲一敲,肯定冬冬響。

    啥時才能熬出來。

     衛華在職工學校的教研組裡坐着發呆。

    趙世芬吵着,罵着,瞪着眼,甩着頭發,摔着門,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一座斜着臉的大樓,樓前一級級台階,幾排小轎車,一個留着仁丹胡的中年男人站在台階下等人,一朵花,一攤牛糞,趙世芬拂動的黑發,豐滿的胸,淩亂疊印着,一本《水浒》。

     趙世芬在街上匆匆走着。

    這麼熱,這麼多人,這麼多櫥窗,滿眼是五顔六色,滿耳是嗡嗡嘈嘈,她快步朝前走,左右碰着人的胳膊,她不管,她要快點往前走,她嫌所有的人走得慢,礙事。

     三點四十五分,祁阿姨剛看了客廳裡櫃子上的大座鐘,要往外走,一下絆在門坎上,撲騰一聲很重地摔倒了。

    她身子麻木,爬不起來了。

     三點四十五分,小薇在托兒所午睡起來,坐在小桌上玩積木。

    她把積木往木盒裡收。

    怎麼裝也裝不下。

    她一次次倒出來重裝。

    眼前是個謎一般的花花世界。

     阿姨,為啥積木裝不進去了? 因為你裝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