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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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告辭了。

    不在這兒吃飯?不吃了,我還有事。

    是不是又有約會?就算是吧。

    小一号的她開心地笑着,大一号的她随便笑笑。

     她來到百萬莊。

    時間到了,她左右張望着。

    不耐煩了。

    焦急了。

    叭地把頭發甩到前面,用手捋着,又翹首朝遠處張望。

    再不來,她就走。

    回頭,顧曉鷹正迎面走來。

    一邊走,一邊用手絹擦着臉。

     “你怎麼了?”她吃驚地瞪大眼。

     顧曉鷹的手絹上全是血,輕輕在鼻子下方一下下按着。

    鼻孔裡塞着一小團被血染紅的紙。

     “流鼻血了?” “不是。

    ”顧曉鷹說着把手絹拿下來,重新折疊一下。

    準備再擦。

     他的上唇血淋淋地裂着一道口子。

     秋平和梁志祥領着四歲的女兒玲玲一踏進婆婆家住的大雜院,滿眼便堵上了髒亂狹陋,像劈面而立的一座垃圾山。

    他們硬着頭皮往前走。

    秋平心中不動搖,她和梁志祥商量了,看看能不能搬到婆家住一陣,再找房子。

     走過一截爛磚牆夾人胳膊肘的窄通道,迎面一家擋住。

    矮房,低檐,小門——破汽車上拆下的一個舊鐵門,門前橫一條臭水溝。

    往右,又一個破院門,一個小四合院,塞罐頭魚般住着七八家。

    七八間爛廚房占滿了院。

    他們往左。

    拐來拐去,繞過多少家,踮着腳,跨過一片片污水,低着頭,鑽過一根根晾衣繩。

    稍微開朗一些,幾間房圍着一棵老榆樹。

     “咋今兒有空來了?”婆婆正在門口彎着腰生爐子,濃煙滾滾,喜不疊地拍着身上的灰迎上來,“早起火就滅了,這會兒才得空兒生它。

    ” “今天是我的夜班,志祥的禮拜。

    ”秋平拘謹地笑笑,“玲玲,快叫奶奶。

    ” “喲,玲玲也來啦?”公公也聞聲出來了。

    一個退休工人,秃頂老頭。

    他笑呵呵地蹲下身抱起玲玲,回頭喊道:“娟子,聾了,你哥你嫂來了。

    ” 出來的是妹子梁秀娟,二十三四歲,高高挑挑的,俊得像個演員。

    “哥。

    嫂。

    ”她叫了一聲,便拍拍手逗着把玲玲從父親懷裡抱過來。

     兒子媳婦一回來,便是梁家的大喜慶。

    老頭樂,老婆兒樂,大着嗓門在院裡就說開了,笑開了,吆喝開了,敲鑼打鼓開了一台戲。

    這陣工作忙不?你爸爸身體好不?一直想去看看他,又怕攪了他的工作和休息,他時間寶貴——我們知道,嗳,娟子他媽,咱們今兒買下肉了嗎?——這是老頭說的。

    你們這麼長時間沒來,可把我想壞喽。

    這些天我想找你們,有正經事和你們商量。

    家裡都好吧?好?甭問,我也知道好。

    我們不是去過一回?自家獨院,幹幹淨淨,又是一家子文化人,能不和美嗎?哪像這大雜院。

    你們連腳都邁不進來吧?——這是老太婆的話。

    秀娟是逗玲玲,玲玲是格格地笑,志祥和秋平是左右看着,不知先回答哪位老人的話好。

     老榆樹下幾家都開了門,小院裡熱鬧開了。

    梁大叔,兒子兒媳回來了?男男女女都亮着嗓門招呼着。

    都知道梁家的兒子有能耐,娶了高幹家的女兒。

    知道不:獨門獨院。

     梁老頭滿臉放紅光,沖四面啊啊啊地點着頭。

    這就是他一輩子的風光。

    “來,玲玲,”他從女兒手裡又接過孫女,讓她面向大夥兒,“給大爺大叔們唱個歌,外語的。

    ” 玲玲看了看人群,轉身趴到爺爺肩上。

    她不唱。

     人們仍然七嘴八舌贊歎開了:幾歲啦?四歲。

    都會唱外國歌了?什麼,會說上百句外語了?真聰明。

    看人家的孩子教育得多好。

    你不看什麼家庭環境,沒法比。

     梁老頭像喝了半斤白幹兒,紅光滿面:“是是,是這理兒。

    啥環境培養啥孩子。

    那不假。

    她姥爺家獨門獨院,橫寬豎敞,又是專管文化的,那家裡的書比咱們幾十家加一塊兒還多得沒比,熏也把孩子熏出來了。

    ” 滿院熱鬧。

    惟有秋平和梁志祥不安。

    他們看着家裡唯一的一間房前加蓋的低檐小房,相視了一下。

    來之前商量了又商量,決定要下這間堆煤放雜物的小房,收拾一下搬來住。

    怎麼和家裡說?就說廠裡要蓋新宿舍了,他們想分一套,可有了住房廠裡就不分,所以先搬到這小房來住,裝個沒房的樣兒。

    可現在,看着滿院紅火勁兒,她和他都覺得嘴難張啊。

     戲漸漸散了,他們進屋裡坐下。

    這是間東房,前面有樹,又蓋了小房,所以挺暗;牆後邊是另一個院子的排水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