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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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面目,要丁香一個動作不差地照着她的吩咐行事。

     譬如洗頭前的按摩,通常至多二到三分鐘,她卻把“雲霓美人”當成專治鐵打損傷的接骨按摩院,足足要丁香馬她一節才肯喚停;洗頭時不是一會兒嫌力道不夠勁,就是抱怨丁香下手太重。

     當丁香要把她頭頂上的泡沫處理掉時,她又一屁股地緊跟在後,想要檢查丁香有沒有把她稀有的銀發給洗脫掉,給果在水槽孔裡挑出了三根銀絲,她一臉傷心欲絕自暴自棄的模樣,差點沒把丁香逼瘋,後來投丁香自動為她再按摩三分鐘後,她才釋懷了些。

     曆經前述三種頭後,忍功了得的丁香是愈洗愈有心得,接下來的米粉頭、鋼絲頭和鳥窩頭皆不足以構成威脅,盡管如此,還是有顧客對經理抱怨她的洗頭技術不佳,她本來很在意對方的看法,但發現抱怨者是阿奇的老顧客之後,原本忏悔的态度便保留了不少。

     終于,在站了近五個小時,洗完第十八尊頭後,于敏容對丁香下了一道“大赦令”,丁香發僵多時的四肢這才癱塌了下來。

     她緩慢地朝廚房慢踱而去,總覺得這身不聽使喚的軀殼像是被三流科學家實驗拼裝組合過的複制品,暇疵處處曝現,尤其是行走時,她蹒跚的左腳老是要去誘拐她的右腳,偏偏這店裡有十來雙虎之眼把她當成頭号公敵直追緊瞪着,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勉強又支撐到廚房,沒讓自己在地磚上跌股,平白添給别人一樁茶餘飯後的笑柄。

     現在,她獨自面對冰箱而立,肚皮猛然拉起警報,兩短一長,頗具節奏,令她振奮地拉開冰箱門,不料滿懷期待成空,葡式碎蛋塔真是碎到渺茫無影蹤。

     她一下反應不過來,隻能對着寒氣四溢的冰箱發楞,彷佛不信邪,猛把頭湊進巨無霸冰箱摸索一番,結果她從上層冰庫一路往下搜到蔬果冷藏盒依然不見蛋塔芳蹤。

     她忍不住奇怪了!不相信有人會去動那盒蛋塔的歪腦筋,莫非那人跟她一樣已餓到饑不擇食的地步? 一陣腳步把丁香拉回現實世界,她不慌不忙地将頭自冰箱裡縮回,打直腰杆,回頭想和剛踏進廚房的前輩解釋,結果回眸一觸及來者犀利的目光,話就自動卡在喉嚨間,進退兩難。

     兩人沉默了幾秒互瞅彼此;一個眼帶防備,另一個是則是深藏不露。

     丁香首先打破沉默,稍噎一口氣,才支吾解釋。

    “我剛才在找我的蛋塔,是下午時于姊給我的,我放在冰箱裡,結果……” 佟青雲瞥了她身後的冰箱一眼,微點頭後便接口,“結果你的蛋塔不翼而飛了。

    ” 丁香尴尬地點頭,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難為情,她又不是那個不告而取的人,也許是她早先看不起那盒蛋塔,如今卻又巴望着蛋塔現身吧! 佟青雲眼見丁香為了一盒失蹤的蛋塔而滿臉羞慚,遂不動聲色地将話題引開,“實習第一天,有遇到任何問題嗎?” 丁香想對他抱怨累,但-想起他的身分,本能地住嘴,将頭搖了搖。

     怎知錯走一步棋,她看到他原本帶着人氣的臉刷地轉成鐵黑,知道自己撒謊被他識破,再加上他突如其來地将雙手提起,心虛更兼心慌的丁香恰如驚弓之鳥,-頭便往右側那道安全逃生門偎了過去,以防他要掄拳K人時,找得到路逃逸。

     佟青雲停下動作,眨眼看着丁香令人啼笑皆非的舉動和那道逃生門半晌,搞清兩者間的關聯後,他差點沒捧住肚皮,爆出一陣大笑。

     不過他終究忍住笑,将快要掀開的嘴皮抿得更牢,并且強将那雙遭人懷疑過的雙手提起,略過深藏一籮筐笑意的肚皮,閑閑彎架在胸前,一脈若無其事地問:“你……應該還沒吃過晚飯吧?” 他拴得很緊的自制口吻聽在丁香耳裡是充滿警告與憤怒的。

     這讓她中規中矩地答了,“還沒。

    ”細若蚊蠅的語氣順從,但魚珠般大的眼眸還是隐約閃着一絲叛逆迹象。

     佟青雲當作沒看見,随口便建議,“我也還沒吃,你就順道跟着來吧。

    ” 不給丁香任何發呆的時間,他三步走近她身旁的逃生出口,大手往橫把一按,推開厚重的門,示意她走前頭。

     丁香起先愣了下,被他一句風涼的“你有餓到走不動的地步嗎?”刺醒後。

    兩步并作一步地先行下樓。

     到餐廳的一路上,她跟在佟青雲的大後方,心底不時想,本以為他會命令自己去街上找小吃攤獵食,不料情勢竟會“逆轉”成這樣,她連站在他半徑一公尺内的圓面積裡,都會不由自主地害怕起來,若要同桌吃起飯,她就算僥幸不得胃潰瘍,飯粒也準是掉滿地! 而她本有喊累的機會,卻被她逞一時之快的愚行給戳破。

    幾番,她想上前拍拍前面那人寬闊的肩頭,打算以行李重,不方便跟着師父去吃白食為托辭,但又怕被佟青雲譏她二度逃難而作罷。

     這左思右想遲遲找不到一個合理的借口,眼見該飯館鬥大的招牌已近在咫尺,師父前後腳皆已跨進門檻,加之她不争氣的肚腸實在鬧空城計得厲害,這樣耗站在騎樓上“蘑菇”也不是辦法,無計可施下,隻好硬着頭皮,兩腳怯怯地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