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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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時流露出來,一隻豹,竟像誤闖叢林的小兔子般無助。

     黑婕僵立在當場。

     為什麼他知道?知道她在心底的恐懼,對這陌生環境的排斥,讓她隻能茫茫然縮藏在暗巷裡,暗巷外的世界對她而言簡直無法想像,逃出了“那裡”,外頭的世界太大太廣太遼闊,超乎了她的所知所學,她沒有足夠的時間去了解、适應,隻能被孤立在世界之外,進退不得。

     為什麼他會懂? 他和她是同類嗎?否則這種心情起伏,他怎會明白? “你也是從‘那裡’逃出來的嗎?”不,在“那裡”的,沒有一個她不認識,他不在其間,他不屬于他們這一群白老鼠,他也不姓黑,他不是……黑婕提問的同時,也否定了這個可能性。

     “從‘那裡’逃出來的?‘那裡’是哪裡?”孟恩恺追問。

     她回神,才發現自己說溜了嘴,隻能别開臉拒絕回答。

    “你不需要知道,知道了對你也沒有好處!” “難說,也許我知道越多,反而能對你伸出援手。

    ”像現在所有關于她的事都是東拼一塊、西湊一些,要找出頭緒還真難。

     “你知道的已經夠多了。

    ”除了與她同病相憐的“他們”之外,他可以算是了解最多的人。

    他所明白的,已經碰觸到她小心翼翼想藏匿起來的情緒。

     黑婕蹙著眉,無法控制地由人再變豹,她體内的基因之戰還沒平息,忍疼的呻吟幾不可聞,但是身軀突然的緊繃卻瞞不過他。

     看著她兩種模樣交替,他忍不住問出口:“你是由人變豹,還是由豹變人?” “兩者有什麼不同?”同樣都是她呀,連她自己都已經分辨不清楚了…… “從人變豹,剝奪了為人的快樂;從豹變人,剝奪了為豹的自由,兩者都非常的——殘酷。

    ” 她靜了靜,心裡好像有一根繃緊的弦被撥動,在她腦子裡響起了聲音,牽動著她的情緒,那根心弦主掌著她的痛覺,輕輕一挑就令她渾身痛楚。

     她像歎息一樣無力地應聲,淺淺地、細細地,近乎唇語:“人。

    ” “是誰把你變成這樣的?” “一群……我本來以為他們是天使的人。

    ”黑婕扯出來的笑容,是豹臉的猙獰。

    “一群笑著牽住我的手,告訴我他們會給我一個幸福美滿家庭的天使……”說到後來,她的聲音變得苦澀,像咬破了苦藥的膠囊,蔓延在嘴裡及心裡的,除了濃重欲嘔的苦味之外,什麼也感覺不到。

    “他們架構出來的幸福藍圖,是騙人的。

    ” “所以你逃了出來。

    ” 她默認。

     逃了出來,卻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跟她一塊逃出來的“他們”,又都往哪裡去了?也像她一樣無所适從嗎? “那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專門研究将人變成獸嗎?” 他猜對了! 孟恩恺從她眼中看到這樣的訊息。

     有某些人,用某些違反生物法則的方法,将人與動物的基因做出融合,而她,正是這些方式的……實驗品。

     這樣的推論,孟恩恺沒有問她,因為他相信實情八九不離十,要再由她口中得到證實就太殘忍了。

     她這個模樣已經多少年了? 她被不人不獸的待遇折磨多少年了?! 他發現自己不敢問,是怕答案很殘酷,也怕……再傷她一次。

     黑婕擰著眉,在忍受體内兩種基因的交戰,也在拒絕透露更多。

     孟恩恺朝她咧嘴一笑,不想再繞著她不想說的話題打轉,他沒發現自己眼裡有著疼惜和不舍,輕輕揉弄她的豹腦袋。

     “既然逃了出來,就該好好規畫自己的人生,你放著讓自己腐爛下去,那麼跟你待在那個地方又有什麼不同呢?你逃出來,就隻為了換個地方繼續茫然迷惑下去嗎?那麼我實在看不出你逃與不逃有何差異。

    ”不再追問下去,今天就到這裡為止吧。

     她怔住。

     她現在過的生活,到底和之前在“那裡”有什麼不一樣? 噢,當然是不一樣的! 在“那裡”,她是實驗品,沒有尊嚴,沒有自由,也不準有思想,面對大大小小的針筒、藥劑,她活得像工具,隻為了滿足某些人的偏執與狂熱,那種日子,是等死。

     現在,她擁有完整的意識,沒有人可以強迫她什麼,她不用再受制于人,也沒有鐵籠關住她渴望自由的身心,雖然她才剛剛踏進這個世界,心裡有絲惶惑,知道自己極可能适應不了,所以躲在暗處想看清世界,卻怎麼也揮不開蒙蔽在眼前的黑紗,怯懦地躲著……等死。

     一樣的結論?! 她竟然得到一樣的結論?! 如他所說,她逃或不逃的結論根本毫無差别! “我是為了什麼而逃出來的……”為了換個地方等死嗎?為了縮藏在暗巷裡永不見天日嗎? 她到底是為了什麼而逃出來的? 她已經……弄不清楚了…… “如果你隻是一味的逃,我也不清楚你是為了什麼而來。

    ”為了将他的心弄得一團混亂嗎? “我不逃的話,難道要換另一個人來豢養我?!這也不是我逃出來所想要的!”當初隻是全心全意的想逃,想離開那處囚禁著她夢想的地方,至于逃出來該往何處去?是否适應得了這個她遠離好久好久的世界?是否被接受?是否能活下去?這些都是她沒有想過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

     為了自由嗎? 她現在自由了,卻困在暗巷裡見不得光,躲躲藏藏,隐約知道自己特殊的體質在這個世界會被視為怪物,這樣,和當初關在鐵籠裡有什麼不同? 他的表情,似乎覺得她的話非常可笑。

     “為什麼非要靠人豢養你?或許,你可以自己養活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