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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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答道:“何必商量!你瞧着是怎樣方便些,就怎樣辦。

    商量來商量去,還不是一個樣?況且,你也犯不着為了我而埋沒了自己,——是麼?我近來是身心交疲,萬事不感興趣。

    祝你前程遠大,可是我不能奉陪了。

    ” 他怔怔地望住我,半天答不上來。

    蠢蟲!我知道他捉摸不着我的真意,他有點惶惑,然而我又知道他見我那樣“柔順”,那樣輕易“被欺”,他的心裡正高興的不得了呢!許久許久,他這才似笑非笑地喃喃地說:“我就是不放心你,在這裡,人地生疏,連一個朋友也沒有,而且你又快要生孩子。

    你雖然叫我安心自去,可是我總覺得有點不大放得下心呢!而且,而且,……” “得了,得了!你一百個放心!”我再沒有耐心聽他那一套了,他這種虛僞而且淺薄的做作,叫我作嘔。

    他當真把我當作傻子麼,真好笑。

     “好,那麼,我到了長沙,弄到了錢,就寄給你。

    ”他居然把口氣說得很認真,我不作聲。

    難道要我向他表示謝意? “等到你産後滿月,我在那邊的事也該有個着落了,那時我再派人來接你。

    ”——聲音也像是在說真心話,可是傻子這才信你! 然而到他走後不上一小時,我又發現他這小子不但虛僞,淺薄,而且卑鄙無恥;他竟把所有的錢都帶了走,而且還把我的金戒指,我的幾件略好的衣服都偷了走!好一個“為民前鋒”的政工人員!向一個女子使出卷逃的行為!我那時知道火車還沒開,我很可以到車站上去揭他的皮,可是一轉念,算了罷,何必做戲給人家看,誰來同情我?知道一點我的過去曆史的人們,也許還要冷言冷語,說我自作自受呢!我不能做一個女人似的女人,讓人家當作談話的資料。

    過去那一節鬼迷似的生活,我不反悔,我還有魄力整個兒承受;當前這慘毒的遭遇,我也不落膽,我還有勇氣來一聲不響吞下去! 我—— 我不是一個女人似的女人! 當時我本可以“争取外援”。

    衡陽有一個舊同學在那裡教書,貴陽也有一二個“朋友”,然而我都不;我受不住人家的所謂“同情”,我另有主意。

     我進醫院的時候,就已經下了“斷然行動”的決心。

     但是,在臨産的前夕,醫院左近的教堂傳來一陣陣的贊美歌聲,半明的電燈光溫柔地壓在我眼簾上,那時我的心裡起了一層波動,我又有了這樣的意思:“我總該保有這未來的生命。

    如果是男的呢,我将教會他如何尊重女性;如果是女的,我将教她如何憎恨男子,用最冷酷的不動心,去對付不成材的臭男人!”我那時又成為“理想主義者”了。

     然而我的感情激動到幾乎不能自持的境界,是在産後第二天看護婦抱了嬰兒來,放在我懷裡的時候。

    雖然因為是一個男孩子,使我微感不洽意,但我那時緊緊抱住他,惟恐失去。

    那時我覺得人間世其他一切都不存在,隻有我與他;我在人間已失去了一切,今乃惟有他耳!我的眼淚落在他的小臉上,他似乎感覺到有點癢,伸起小手來擦着,可是又擦錯了地方;我把乳頭塞在他的小嘴裡,我閉了眼睛,沉醉在最甜蜜的境界。

     但是一個惡毒的嘲諷似乎在慢慢地來,終于使我毛骨聳然了。

    “這孩子的父親是他!”——最卑劣無恥,我無論如何不能饒恕的他! 我不能否認這一事實。

    而且我每一感到孩子的存在,這殘酷的事實便以加倍的力量向我攻擊,使我的種種回憶,電化了似的活躍!我何嘗不以最寬恕的态度試要找出他的一點點——僅僅一點點的可取之處,可是我得到了什麼?首先是我與他的最初的結合就是非常的不自然。

    那時他需要于我的是什麼,我知道;而我這一邊呢,為了什麼,天啊,我不打謊,——但這,難道就成為此後直到現在加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