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金龍欲建旅遊村 解放寄情望遠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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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來,我說,放心吧,餓不着地裡的蚯蚓就餓不着我。

    不管将來如何,現在我還是副縣長嘛,我去招待所吃,那裡什麼都有——我特别想見你——我也是,待會兒你上班時,在書店大門口把臉對着我的窗戶,我就見到你了——可我見不到你——你會感覺到我,好啦,寶貝,小春春,小苗苗…… 我沒有去招待所吃飯。

    自從與她有了肌膚之親後,我感到自己就像一隻戀愛中的青蛙,沒有食欲,隻有源源不斷的激情。

    沒有食欲也要吃。

    我找出她搬運來的那些雜七拉八的小食品,胡亂塞了幾口。

    我嘗不出這些東西的味道,隻知道它們可以産生熱量,提供營養,延續我的生命。

     我手持望遠鏡趴在窗口,開始了習以為常的功課。

    我頭腦裡有準确的時間表。

    縣城的南部那時還沒有高大的建築物,視線通達,如果願意,我可以把天花廣場上那些晨練的老人的面孔拉到眼前。

    我先把望遠鏡對準了天花胡同。

    天花胡同一号,是我家的門牌号碼。

    大門緊閉。

    門上有我兒子的敵人用粉筆畫上的圖案和标語。

    左邊是一個龇牙咧嘴的男孩,半邊臉塗白了,半邊臉虛着,兩條細胳膊舉到頭頂,仿佛是在投降,兩條細腿叉開,中間有一個大得不成比例的生殖器,生殖器下一道白線,直畫到大門底部,這肯定是尿液了。

    右邊的門闆上畫着一個眼大如鈴铛、嘴巴咧成月牙狀、頭角上翹着兩根小辮子的女孩。

    她也是兩條細胳膊舉到雙肩上方,兩條細腿叉開,中間有一條白線直畫到大門底部。

    男孩圖案左側寫着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藍開放;女孩圖案右側寫着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龐鳳凰。

    我明白這圖畫作者的意思。

    我兒子與龐抗美的女兒是同班同學,龐鳳凰是他的班長。

    我的腦海裡一一閃過春苗、龐虎、王樂雲、龐抗美、常天紅、西門金龍等人的臉,心中亂成一堆垃圾。

     我把鏡頭略擡,天花胡同猛然縮短,天花廣場收入眼底。

    噴泉休歇着,一群烏鴉在周圍搶奪食物。

    那是些殘缺不全的仿佛火腿腸的東西。

    我聽不到烏鴉噪叫的聲音,但我知道它們在噪叫。

    隻要有一隻烏鴉叼着食物飛起來,便會有十幾隻烏鴉奮勇地沖上去。

    它們在空中厮打成一團,被啄掉的羽毛在空中飄動,猶如為死人祭奠時燒化的紙灰。

    地上散亂着一大片啤酒瓶子,有一個戴着白帽子、大口罩、手持大掃帚的環衛女工正為了這些瓶子與一個拖着蛇皮袋子撿破爛的老頭争執。

    環衛部門歸我管,我知道撿賣廢品是女工們的一大收入來源,而廢品當中,利潤最高的就是啤酒瓶子。

    那個撿破爛的老頭每往蛇皮袋裡裝一隻啤酒瓶子,那個環衛女工就用掃帚撲他一下。

    劈頭蓋臉地撲。

    每挨一下撲,撿垃圾老頭就站起來提着一隻酒瓶對那女工沖去,女工拖着掃帚便跑。

    老頭也不真追,回去,蹲下,趕緊往袋子裡裝酒瓶,女工又舉着掃帚沖上來。

    這情景讓我想起從電視裡看到的“動物世界”,撿垃圾的老頭像一頭獅子,而環衛女工像一匹鬣狗。

     我曾在莫言那小子的一篇題名《圓月》的小說中讀到過每逢月圓之夜高密縣城的狗便會集合在天花廣場召開大會的情節,難道這些啤酒瓶子、這些破碎的火腿,都是狗開大會的遺迹? 我把鏡頭壓低,望遠鏡吐出天花廣場,吐出天花胡同。

    我心猛地一跳:黃合作出現了。

    她搬着自行車,艱難地走下大門口三級台階。

    回頭鎖門時,發現了門上的圖案。

    她下了台階,左右張望着,然後橫過街巷,扯一把松針回來,用力擦着那些粉筆線條。

    我看不到她的臉,但我知道她一定在罵。

    粉筆線條模糊了。

    她騎上自行車,往北騎了幾十米,一片房屋擋住了她。

    她這一夜是怎樣度過的呢?是徹夜不眠還是照舊酣睡?我不知道。

    雖然多少年來我從沒愛過這個人,但她是我兒子的母親,她與我息息相關。

    她的身影出現在那條直通火車站廣場的大道上。

    即便是騎車她的身體也難以保持正直狀态。

    她騎得很急,身體大幅度搖晃着。

    我看到了她的似乎蒙上了一層煙灰的臉。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襯衣,胸前有一隻黃色的鳳凰圖案。

    我知道她有許多衣服,在某種心理的驅使下,我出差時曾一次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