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黃合作烙餅洩憤怒 狗小四飲酒抒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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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底地擦幹了臉,探身将簸箕拖過來,将那堆綠豆,一捧一捧地捧進去。

    她将簸箕推到一邊,困難地站起來,走到案闆前,又揉了幾把面,又攪了幾下餡,然後便撕開面團,制作餡餅。

    她把平底鍋放到竈上。

    她擰開煤氣打着火。

    她往平底鍋裡很有分寸地倒了一點油。

    當她把第一個制作好的蔥花餡餅放進熱鍋,吱啦啦的聲音伴随着撲鼻的香氣沖出廚房、彌漫到院子裡并迅速地擴散到街區,進而擴散到整個縣城之後,我一直揪着的心松弛了。

    我擡頭看看偏西的月亮,聽聽天花廣場那邊的動靜,嗅嗅那邊傳來的氣味,知道我們的例會還沒開始,它們都在等待着我。

     為了不驚動她,我沒有走那條“三點斜線”的潇灑路線,而是從廁所那邊,踩着一摞舊瓦,跳上西牆,進入西鄰家的院子,然後從他家低矮的西牆跳出去,進入一條窄巷,南行,東拐,上天花胡同,一路南下,狂奔,耳邊習習生風,月光如水,從我背上流過。

    天花胡同的盡頭是立新大道,胡同與大道交彙的右側直角上,是城關供銷社啤酒批發店,用塑料繩每十瓶紮成一捆的啤酒,堆積得小山一樣,在月下閃閃發光。

    我看到有六條黑背狼犬,各叼着一捆啤酒,排成一隊,正在橫穿大道。

    他們距離相等,姿态完全一樣,步伐完全一緻,像六個訓練有素的士兵。

    幹這樣的活兒,還得我們黑背狼犬,别的狗,不行。

    我心中湧起種族的自豪感。

    沒敢問候它們,因為我一問候,它們必然答禮,那就會使六捆啤酒砰然落地。

    我從它們身邊一蹿而過,越過路邊那些被繁花壓彎了枝條的紫薇,斜刺裡進入天花廣場。

    廣場中央,天花噴泉周圍,數百條狗,團團而坐,見我到來,一起起立,齊聲歡呼。

     在馬副會長、呂副會長及十幾個分會會長的簇擁下,我跳上了會長台。

    這是一個大理石基座,基座上原本站立着一個斷臂維納斯,但維納斯被人偷走了。

    我蹲在大理石基座上,調理呼吸。

    遠遠地看過來,我大概像一尊威嚴的狗雕像。

    但對不起,咱家不是雕像,咱家是一條生龍活虎的、繼承了本地大白狗與德國黑背狼犬優良基因的猛犬,高密縣的狗王。

    在發表演說前我集中了兩秒鐘的神思,集中到嗅覺上,一秒鐘用來感受你老婆的情況:東廂房裡蔥花餅香氣濃郁,一切正常。

    用第二秒鐘感受了一下你的情況:你辦公室裡煙氣辛辣,你趴在窗台上,望着月下的縣城在思索,情況也還正常。

    我對着基座前那一片灼灼的狗眼,閃光的狗毛,高聲說: “各位兄弟姐妹,我宣布,第十八次圓月大會現在開幕!” 狗叫聲連成一片。

     我擡起右爪,對它們揮動着,等待呼聲平息。

     我說:“在本月,我們親愛的兄弟藏獒不幸去世,讓我們齊叫三聲,送它的靈魂返回高原。

    ” 幾百條狗三聲齊叫,震動了整個縣城。

    我眼睛潮濕,為藏獒的去世,也為了群狗的真誠。

     接下來,我說,請各位唱歌,跳舞,交談,喝酒,吃點心,慶祝狗三姐的三個寶寶滿月之喜。

     群狗歡呼。

     狗三姐站在基座下,把它的一個狗兒遞上來。

    我在這狗兒腮上親了一下,然後,舉着它示衆。

    群狗歡呼。

    我把狗兒扔下去。

    三姐把一個狗女遞上來,我把這狗女親一下,舉起來示衆,群狗歡呼。

    我把狗女扔下去。

    三姐把最後一個狗兒遞上來,我胡亂親一下,示衆,扔下去。

    群狗歡呼。

     我跳下基座。

    三姐湊上來,對那三條小狗說:“叫舅舅,這可是你們的親娘舅。

    ” 小狗嗚嗚噜噜地叫舅舅。

     我冷冷地對三姐說:“聽說它們都被賣了?” 三姐得意地說:“可不是嘛,我剛生出它們,來買的就擠破了門。

    最後,俺家女掌櫃的把它們賣給了驢鎮的柯書記、工商局的胡局長、衛生局的塗局長,每隻八萬呢。

    ” “不是十萬嗎?”我冷冷地問。

     “送來十萬,但俺家掌櫃的給他們每家退回去兩萬。

    俺掌櫃的,可不是見錢眼開的人。

    ” “媽的,”我說,“這哪裡是賣狗?分明是——” 三姐用一聲尖叫打斷我的話,說:“它舅舅!” “好,我不說了,”我低聲對三姐說,然後又高聲對衆狗說,“跳起來吧!唱起來吧!喝起來吧!” 一匹尖耳朵、細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