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刁小三因妒拆豬舍 藍金龍巧計度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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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軍裝上衣開始的,而且兩人早就有了夫妻之實,而黃合作又對他頻頻進攻,于是他跟她又有了雲雨之情。

    随着年齡的漸長,黃氏雙嬌都提出了與金龍結婚的要求。

    而洞悉了這其中秘密的,除了我這頭無所不知的豬,再就是藍解放。

    我是超脫的,但藍解放因為酷愛黃互助而黃互助不愛他深陷在痛苦與嫉妒之中。

    這也是你将我一鞭從樹上打下來然後又像一個兇殘的劊子手毒打刁小三的根本原因。

    現在回首往事,你是不是也會感到,當初讓你痛苦萬端的情感,與後來的事情相比,顯得有點微不足道呢?而且,世事難料,姻緣天定,命中注定是你的人,終究是你的人。

    這不,黃互助終究還是跟你睡在了一個床上了嗎? 那些日子裡,每天早晨,都有凍僵的豬屍,從豬舍裡拖出。

    我每夜都被那些因為同舍的豬死去而痛哭的沂蒙山豬們吵醒。

    我每天早晨都會從鐵栅欄的縫隙中看到,藍解放,或是其他的喂豬人,拖着豬的屍體向那五間房屋行進。

    這些死豬,都瘦得如同骨架,豬腿無一例外地伸得筆直。

    我看到那頭脾氣暴躁的“野狼嗥”死了,生性淫蕩的“藍菜花”也死了。

    起初是每天死三至五頭,到了臘月下旬,每天增至五到七頭。

    臘月二十三日那天,竟然拖出了十六頭豬屍。

    我粗粗地計算了一下,截止到大年除夕,已經有二百餘頭豬命歸西天,它們的靈魂,是去了陰曹地府還是去了天堂,我無法知道,但它們的屍體,都被堆放在房屋的背陰處,而且不斷地被西門金龍他們煮食,卻是我至今難以忘卻的記憶。

     一群人在燈下,圍着爐火熊熊的鍋竈,看着在鍋裡翻騰的被剁得支離破碎的豬屍的情景,已經被莫言在《養豬記》中描寫得淋漓盡緻,他寫了燃燒果枝時散發出的香氣,寫了豬的肢體在滾水中翻騰時散發出的腥穢之氣,還描寫了那些饑餓的人大口吞吃死豬肉時的令今天的人感到惡心之極的情景。

    莫言那小子是這地獄情景的親曆者,他筆下那些在微弱的燈光和強烈的竈火光輝映下的明暗對比強烈的人臉和人臉上那些複雜暖昧的表情,有十分強烈的畫面感。

    他調動了他全部的感覺來描寫這場面,仿佛使我們聽到了火苗哔剝之聲、沸水翻滾之聲、人們喘息之聲,仿佛使我們嗅到了死豬的腐敗之氣,從門縫中鑽進來的雪夜清冷之氣,還有這些人夢呓般的對話。

     我隻說一點補充莫言那小子的疏漏:就在杏園豬場的豬瀕臨全部餓死的時候,也就是那個除夕的夜晚,當辭舊迎新的鞭炮零落地響起時,金龍擡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說: “有了,杏園豬場有救了!” 死豬之肉,偶爾吃一次,尚可下咽,第二次聞到那味兒就要嘔吐。

    金龍下令把豬的屍體變成了豬的糧食。

    我最初是從食料的氣味中感到了異常,然後便深夜裡潛出豬舍,偷窺了豬飼料作坊,探知了全部的秘密。

    我承認,對豬這種相對愚蠢的動物來說,食自己的同類,算不了什麼驚心動魄之事,但對我這樣一顆奇異的靈魂,就産生了許多的痛苦聯想。

    但求生的本能很快便抵消了精神的痛苦。

    其實我是自尋煩惱:如果我是一個人,那麼人食豬肉天經地義;如果我就是一頭豬,那麼别的豬吃起同類屍體來津津有味,我又有什麼孫子可裝?吃吧,閉着眼吃吧。

    學拉防空警報之後,我的飲食與所有的豬同樣,我知道這并不是他們要對我進行懲罰,而是因為豬場裡确實沒有精料存在。

    我的脂肪日漸減少,大便秘結,小便赤黃。

    我比那些豬略微好一點的,就是夜間還可以偷着溜出去,到村子裡撿一點爛菜幫子吃,但爛菜幫子也不是常有的。

    也就是說,如果不吃金龍為我們調制的特殊飲食,連我這頭智力超群的豬,也無法熬過長冬,進入暖春。

     金龍用豬的屍體和馬糞、牛屎、粉碎的紅薯藤蔓配置成的特殊飼料,挽救了豬的生命,這其中包括刁小三,也包括我。

     1973年春天,大批的飼料糧調撥下來,杏園豬場恢複了生機。

    在此之前,六百餘頭沂蒙山豬,化成了蛋白質、維生素以及其他各種維持生命必須的物質,延續了四百頭豬的生命。

    讓我們集體嚎叫三分鐘,向這些悲壯犧牲的英雄們緻敬!在我們的叫聲中,杏花綻放,杏園豬場裡月光如水,花香撲鼻,一個浪漫的季節,緩緩地拉開了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