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掘财寶白氏受審 鬧廳堂公驢跳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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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白氏啊白氏,你可真夠頑固的,看來,不給她點厲害的嘗嘗,她是不會松口的。

    聽起來好像是洪泰嶽的聲音,但也不是太像。

    接下來片刻,靜寂無聲,然後便是白氏的嚎叫,這次的嚎叫,讓我毛骨悚然。

    我猜不出是何種酷刑,能讓一個女人發出如此可怕的聲音。

    說不說?不說再來!——我說……我說……我心中猶如一塊石頭落地,好,說了吧,橫豎是一死。

    與其讓她為保全我而受罪,還不如我去死。

    ——說,藏在哪裡?!——藏在,藏在村東土地廟裡,藏在村北關帝廟裡,藏在荷花灣裡,藏在母牛的肚子裡……我真的不知道,真的沒有金銀财寶,第一次土改時,我們就把所有的東西交出去了啊!——大膽白氏,竟敢戲弄我們!——你們放了我吧,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把她拉出去!我聽到威嚴的命令在正房裡下達,下達命令的人,也許就坐在我平常所坐的那把紅木太師椅子上,椅子旁邊,是八仙桌,桌上擺着文房四寶,桌後的牆上,挂着一幅五子祝壽圖。

    圖的後邊,就是夾壁牆,牆裡藏着五十兩重的銀元寶四十個,一兩重的金锞子二十個,還有白氏的所有首飾。

    我看到兩個民兵,把白氏拖了出來。

    她披頭散發,衣服碎成條條縷縷,渾身濕透,滴瀝下來的,不知是血還是汗。

    一看發妻成了這等模樣,我西門鬧萬念俱灰,白氏啊白氏,你的牙關夠緊,你對我的忠誠足赤,有你這樣的夫人,我西門鬧也算沒在這人世間白鬧騰一場。

    跟着出來兩個持槍的民兵,我猛然意識到他們這是去槍斃白氏的。

    我雙手被反綁在背後,姿勢是“蘇秦背劍”,隻好用腦袋撞擊窗棂,同時我大喊:槍下留人! 我對洪泰嶽說:你這個敲牛胯骨的雜種,真正的下三濫,在我心裡,你連我褲裆裡的一根屌毛都不如,但老子時運不濟,落在了你們這幫窮棒子手裡,天意不可違,老子服軟了,老子是你們的孫子了。

     洪泰嶽笑着說:能認識到這一點就很好,我洪泰嶽,的确是下三濫,如果不是共産黨,我隻怕要把那塊牛胯骨敲到死。

    但現在,你倒運了,我們窮哥們兒時來運轉,浮到上水頭來了。

    我們清算你們,其實是把我們自己的财産拿回來。

    大道理我已經對你重複了千百遍,不是你西門鬧養活長工和佃戶,而是佃戶和長工養活你西門鬧和你們全家。

    你們藏匿财寶,罪不可恕,但如果能悉數交出,我們自會寬大處理。

     我說:埋藏财寶之事,是我一個人幹的,女人們一概不知,因為我知道女人不可靠,一拍桌子一瞪眼,她們就會洩漏所有的機密。

    我可以把所有的财寶起出來,數目驚人,能為你們購買一門大炮,但你必須保證,釋放白氏,不要為難迎春和秋香,她們什麼都不知道。

     洪說:這你放心,我們會按政策辦事。

     那麼好,給我松綁。

     幾個民兵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洪泰嶽。

     洪泰嶽笑着說:他們怕你破罐子破摔,做困獸鬥呢。

     我笑了。

    洪泰嶽親手幫我松開繩子,并抽出一支卷煙給我。

    我用麻木的手接了煙,坐在我的太師椅子上,心中無限悲涼。

    然後我一擡手,扯下那張五子獻壽圖,對民兵們說,用槍托子搗開吧。

     從夾壁裡起出來的财寶,讓在場的人們目瞪口呆,從他們的眼神,我看透了他們的内心。

    他們沒有一個不想吞沒這筆大财,他們甚至馬上夢想了許多可能:如果把這房子分到我的名下而我又偶然發現了這個藏寶之地…… 趁着他們入迷地盯着财寶時,我探手從太師椅下摸出了一支左輪手槍,我對着青磚地面開了一槍,子彈彈起,嵌在牆壁上。

    民兵們紛紛撲地卧倒,隻有洪泰嶽站着,這個雜種,果然有些骨氣。

    我說:洪泰嶽你聽着,剛才這一槍,如果我瞄着你的頭,那麼現在,你已經像一條死狗一樣趴在地上。

    但是我沒有瞄你,也沒有瞄你們任何人,我與你們每一個人,都沒有具體的冤仇。

    如果你們不來鬥争我,也會有别人來鬥争我,這是時代,是有錢人的厄運勢,所以,我不傷你們一根毫毛。

     你說得非常對,洪泰嶽說,你是個識大體、懂大局的人,我作為個人,非常敬佩你,甚至想跟你交杯換盞,結拜兄弟,但作為革命階級一分子,我又必須與你不共戴天,必須消滅你,這不是個人的仇恨,這是階級的仇恨。

    你現在,可以代表着你們這個即将被徹底消滅的階級,開槍打死我,使我成為革命階級的烈士;接下來,我們的政府就會槍斃你,使你成為你們反革命地主階級的烈士。

     我笑了,笑得很響。

    我是哈哈大笑,笑出了許多眼淚。

    然後我說,洪泰嶽,我娘信佛,我一輩子不殺生,這是為母盡孝,她說如果我在她死後殺生,會讓她在陰間受苦。

    所以,你要成烈士,請去找别人。

    我自己呢,活是活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