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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擋不住饅頭的誘惑又轉回身來如醉如癡地追随。

    在每天六兩糧食的時代還能拒絕把綿羊的精液注入母兔體内的喬其莎在每天一兩糧食的時代裡既不相信政治也不相信科學,她憑着動物的本能追逐着饅頭,至于舉着饅頭的人是誰已經毫無意義。

    就這樣她跟着饅頭進入了柳林深處。

    上官金童上午休息時主動幫助陳三鍘草得到了三兩豆餅的獎賞,所以他還有克制自己的能力,否則很難說他不參與追逐饅頭的行列。

    女人們例假消失、乳房貼肋的時代,農場裡的男人們的睾丸都像兩粒硬梆梆的鵝卵石,懸挂在透明的皮囊裡,喪失了收縮的功能。

    但炊事員張麻子保持着這功能。

     據後來的材料揭發,張麻子在饑餓的一九六O年裡,以食物為釣餌,幾乎把全場的女右派誘奸了一遍,喬其莎是他最後進攻的堡壘。

    右派中最年輕最漂亮最不馴服的女人竟如其他女人一樣容易上手。

    在如血的夕陽輝映下,上官金童目睹了他的七姐被奸污的情景。

     澇雨成災的年頭是垂柳樹的好年代,黑色的樹幹上生滿了紅色的氣根,好像某種海洋生物的觸須,斬斷了便會流出鮮血。

    巨大的樹冠好像暴怒的瘋狂的女人,披散着滿頭亂發。

    柔軟的、富有彈性的柳枝條上綴滿鵝黃色、但現在是粉紅色的、水分充足的葉片。

    上官金童感到,柳樹的嫩枝和嫩葉一定有着鮮美的味道,當前邊的事情進行時,他的嘴巴裡便塞滿了柳枝柳葉。

    張麻子終于把饅頭扔在地上。

    喬其莎撲上去把饅頭抓住,往嘴裡塞着時,她的腰都沒顧得直起來。

    張麻子轉到她的屁股後邊,掀起她的裙子,把她的肮髒的粉紅色褲衩一褪便到了腳脖子,并非常熟練地把她的一條腿從褲衩裡拿出來。

    他劈開了她的腿,然後,掀起她的無形的尾巴,便把他的從褲縫裡挺出來的沒被一九六0年的饑餓變成廢物的器官插進去了。

    她像偷食的狗一樣,即便屁股上受到沉重的打擊也要強忍着痛苦把食物吞下去,并盡量地多吞幾口。

    何況,也許,那痛苦與吞食饅頭的娛悅相比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所以任憑着張麻子發瘋一樣地沖撞着她的臀部,她的前身也不由地随着抖動,但她吞咽饅頭的行為一直在最緊張地進行着。

    她的眼睛裡盈着淚水,是被饅頭噎出的生理性淚水,不帶任何的情感色彩。

    她吃完饅頭後也許感覺到來自身後的痛苦了,她直起腰,并歪回頭。

    饅頭噎得她咽喉脹痛,她像填過的鴨一樣抻着脖子。

    張麻子為了不脫出,一手攬着她的腰,一手從褲兜掏出一個擠扁了的饅頭,扔到她的面前。

    她前行,彎腰,他在後邊挺着腰随着。

    她抓起饅頭時,他一手攬着她的胯骨,一手按下她的肩,這時她的嘴吞食,她的身體其它部分無條件地服從他的擺布來換取嘴巴吞咽時的無幹擾…… 上官金童拼命咀嚼着柳葉子和柳枝,感到這是被遺憾地遺忘了的美食。

    他感到它們是甜的,但後來他嘗到柳葉和柳枝是苦澀的、無法下咽的,人們不吃它們是有道理。

    他拼命咀嚼着甘甜的柳枝和柳葉,眼睛裡滿含着淚水。

    他朦胧着淚眼看到前邊的事情已經結束,張麻子已經溜走,喬其莎呆呆地四處張望着,後來,腦袋碰撞着懸垂在夕陽裡的柳枝,她也走了。

     上官金童雙手摟住柳樹,把發昏的腦袋,頂在粗糙的樹皮上。

     漫長的春季即将結束,農場的春小麥即将成熟,好像已經到達了饑餓歲月的最後關頭。

    為了恢複體力,迎接繁忙的麥收,上級分配下來一批豆餅,每人分得四兩。

    就像多吃了毒蘑死去的霍麗娜一樣,喬其莎也因為多吃了豆餅而死。

     上官金童看到死去的喬其莎的肚皮像個大水罐。

    分配豆餅時,人們排成長隊。

    張麻子和另一個炊事員掌秤。

    喬其莎端着一個飯盒排在上官金童前邊。

    他看到喬其莎領得一份豆餅,還看到張麻子對她擠眼。

    豆餅的香氣使他無暇多顧。

     人們都像狼一樣,為了秤杆的高低和炊事員打架。

    上官金童模糊地感覺到,喬其莎将受到張麻子的惠顧。

    他心中感到痛苦。

    場裡明令,四兩豆餅是兩天的吃食,但人們在被窩裡就把它吃光了,連一點渣子也不剩。

    這一夜,人們都跑到井邊喝涼水。

    幹豆餅在胃中脹開,上官金童感到了遺忘許久的脹飽感。

    不斷地嗝氣,不斷地放屁,上下兩頭排出的氣體都是同樣的豆腥氣。

    第二天早晨,人們排隊上廁所,幹豆餅把饑餓的人們撐壞了。

     人們不知道喬其莎吃了多少豆餅,張麻子知道,但他永遠不會說。

    上官金童也不願往不幸死去的七姐身上潑污水,他想,用不了多久,大家都要被撐死或被餓死,既然如此,一切都不必去想了。

     由于死因明确,連案也沒報。

    天氣炎熱,屍體不能久存,場裡下令,迅速掩埋。

    沒有棺材,更沒有儀仗。

    女右派們把她的幾件比較漂亮的衣服找出來,想給她換上,但面對着她的大肚子和從嘴裡溢出來的惡臭的泡沫,都望之卻步。

    男右派們找了一塊機耕隊用過的破篷布,把她卷起來,兩頭用鐵絲捆住,擡到一輛平闆車上,拖到槍炮場西邊的茅草地裡,挖了一個坑,埋了她,堆起一個墳頭,與霍麗娜的墳頭緊挨着。

    在她倆的墳頭後,是埋葬着龍青萍屍骨的墳頭。

    她的留着彈洞的頭骨,被法醫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