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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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啃,手槍把子敲。

    九老爺子手脖子上被四老爺子啃掉一塊肉,四老爺子的腦袋瓜子被九老爺子用槍把子敲出了一個大窟窿,嘩嘩地淌血。

     沒人拉架嗎? 誰敢去拉呀!都握着槍呢。

    後來四老爺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象條死狗一樣,九老爺子也就不打了,不過,看樣子他也吓壞了,他大概以為四老爺子死了吧。

     四老爺子的傷口沒人包紮? 你五老媽抓了一把幹石灰給他堵到傷口上。

     後來呢? 三天後蝗蟲就從河北飛來了。

     飛蝗襲來後,把他親哥打翻在地的九老爺自然就成了食草家族的領袖。

    他徹底否定了四老爺對蝗蟲的“綏靖”政策,領導族人,集資修築劉将軍廟,動員群衆滅蝗,推行了神、人配合的強硬政策。

     那群蝗蟲遷移到河北,與其說是受了族人的感動,毋甯說它們吃光了河南的植物無奈轉移到河北就食;或者,它們預感到大冰雹即将降臨,寒冷将襲擊大地。

    遷移到河北,一是就食,二是避難,三是順便賣個人情。

     飛蝗襲來那天,太陽昏暗,無名白色大鳥數十隻從沼澤地裡起飛,在村莊上空盤旋,齊聲鳴出五十響凄慘聲音,便逍遙東南飛去。

     頭上結着一塊白色大癡的四老爺拄着一根棍子站在藥鋪門前,仰臉望着那些白鳥,目睹神秘之光,誰也猜不透他心裡想什麼。

     九老爺騎着一匹老口瘦馬,從田野裡歸來。

    他的腰帶上挂着兩支手槍,手裡提着一支皮鞭,臉上塗抹着一層白粉,怔忡着兩隻大眼珠子,打量着那群白鳥。

     白鳥飛出老遠,九老爺猛醒般地掏出手槍,一隻手擎着,另一隻手揮舞着馬鞭,抽打着瘦馬的尖臀,去追趕那群白鳥。

    瘦馬慢吞吞地跑着,四隻破破爛爛的大蹄子笨拙地翻動着。

    九老爺在馬背上欠臀踢腿,催促着老馬。

    老馬精疲力竭,鼻孔大睜開,胸腔裡發出(口歐)(口歐)的響聲。

     草地上藤蘿密布,牽扯瓜葛,老馬前蹄被絆,順勢卧倒,九老爺一個觔鬥栽下馬,啃了一嘴青草。

    他爬起來,踢了卧在地上喘息的老馬一腳,罵一聲老馬的娘,擡頭去追尋那群白鳥,發現它們已飛到太陽附近,變成了幾十個耀眼的白斑點。

    九老爺把皮鞭插在脖頸後,掏出另一支手槍,雙槍齊放,向着那些白斑點。

    槍響時他縮着脖頸,緊閉着眼睛,好象繳槍投降,好象準備着接受來自腦後的沉重打擊。

     那時正是太陽東南晌的時候,淡綠的陽光照耀着再生的鵝黃麥苗和水分充足的高粱裸子,草地上飛舞着純白的蛺蝶,有幾個族人蹲在一道比較幹燥的堰埂上拉屎。

    氣候反常,季節混亂,人們都忘記了時間和節氣。

    九老爺軟硬兼施,扶起了消極罷工的瘦馬。

    他剛要騙腿上馬,馬就快速卧倒,如是再三,九老爺無可奈何地歎一口氣,對馬說:老爺子,我不騎你就是啦。

    馬不信任地盯着他看,九老爺細語軟聲,海誓山盟,那馬才緩緩站起,并且擺出一副随時準備卧倒的姿勢,對九老爺進行考驗。

    九老爺說:你媽的個馬精,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一句,我不騎你就是啦。

     九老爺腰挂手槍,左手持馬鞭,右手牽馬缰,橫穿着草地,踢踢沓沓回村莊。

    偶爾擡眼,看到西北天邊緩慢飄來一團暗紅色的雲。

    九老爺并沒有在意,他還深陷在對瘦馬怠工的沮喪之中。

    他認為由于瘦馬怠工使他沒能擊落怪異的白鳥。

    走到村頭時,他感覺到一陣心煩意亂,再擡頭,看到那團紅雲已飄到頭上的天空,同時他的耳朵聽到了那團紅雲裡發出的嚓啦嚓啦的巨響。

    紅雲在村子上空盤旋一陣,起起伏伏地朝村外草地上降落,九老爺扔掉馬缰飛跑過去。

    紅雲裡萬頭攢動,閃爍着數不清的雪亮白斑。

    嚓啦聲震耳欲聾。

    九老爺咬牙切齒地迸出兩個字:蝗蟲! 正午時分,一群群蝗蟲飛來,宛若一團團毛茸茸的厚雲。

    在村莊周圍的上空蝗蟲彙集成大群,天空昏黃,太陽隐沒,唰啦唰啦的巨響是蝗蟲摩擦翅膀發出的,聽到這響聲看到這景象的動物們個個心驚膽戰。

    九老爺是惹禍的老祖宗,他對着天空連連射擊,每顆子彈都擊落數十隻蝗蟲。

     蝗蟲一群群俯沖下來,落地之後,大地一片暗紅,綠色消滅殆盡。

    在河北的土地上生長出羽翼的蝗蟲比跳蝻兇惡百倍,它們牙齒堅硬鋒利,它們腿腳矯健有力,它們柔弱的肢體上生出了堅硬銷甲,它們瘋狂地齧咬着,迅速消滅着食草家族領土上的所有植物的莖葉。

     村人們在九老爺的指導下,用各種手段驚吓蝗蟲,保衛村子裡的新綠。

    他們敲打着銅盆瓦片,嘴裡發着壯威的呐喊;他們晃動着綁紮着破銅爛鐵的高竿,本意是驚吓蝗蟲,實際上卻象高舉着歡迎蝗蟲的儀仗。

     天過早地黑了,蝗蟲的雲源源不斷地飄來。

    偶爾有一道血紅的陽光從厚重的蝗雲裡射下來,照在筋疲力盡、嗓音嘶啞的人身上。

    人臉青黃,相顧慘但。

     就連那血紅的光柱裡,也有繁星般的蝗蟲在煜煜閃爍。

     入夜,田野裡滾動着節奏分明的嚓嚓巨響,好象有百萬大軍在訓練步伐。

    人們都躲在屋子裡,憂心忡忡地坐着,聽着田野裡的巨響,也聽着冰雹般的蝗蟲敲打屋脊的聲響。

    村莊裡的樹枝巴格巴格地斷裂着,那是被蝗蟲壓斷的。

     第二天,村裡村外覆蓋着厚厚的紅褐色,片綠不存,蝗蟲充斥天地,成了萬物的主宰。

     膽大的九老爺騎上竄稀的瘦馬,到街上巡視,飛蝗象彈雨般抽打着人和馬,使他和它睜不開眼睛張不開嘴巴。

    瘦馬肥大的破蹄子喀唧喀唧地踩死蝗蟲,馬後留下清晰的馬蹄印。

    馬耷拉着下唇,流着涎線,九老爺也如瘦馬一樣感到極度的牙碜。

    他閉嘴不流涎線,卻把一口口的腥唾沫往肚子裡咽。

     巡視畢,一隻龐大的飛蝗落到九老爺的耳朵上,咬得他耳輪發癢。

    九老爺撕下它,端詳一會,用力把它撕成兩半,蝗蟲落地,無聲無息。

    九老爺感到蝗蟲并不可怕。

     村人們被再次動員起來。

    他們操着鐵鍬、掃帚、棍棒,鏟、拍、掃、擂;他們愈打愈上瘾,在殺戮中感到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