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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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因此而顯得瑣碎,絮叨,令宋建平心煩。

    幸福時有人分享,幸福會成倍增長——痛苦其實也是一樣。

    因為在你痛苦的同時,還要惦記着對方也在痛苦。

    也明白這其實隻是一個心态問題。

    可是話又說回來,什麼不是一個心态問題?心态調整好了,死都可以不怕。

     後來,當當睡了,沉悶沉重的氣氛一下子凸現無疑。

     這時,林小楓開口了:"建平,還記得嗎,咱們結婚的時候?"聲音如夢似幻。

     宋建平理解她的苦心,極力配合,"騎着自行車就把終身大事給辦了!" "倆人騎一輛車!女車!我的!你的車子讓人給偷了,窮得拿不出錢來再買一輛。

    還記得那天有一段路是上坡,我要下來,你不讓,一使勁,就蹬上去了,完了你說了一句話。

    " "什麼話?" "你說,小楓,我們将來一定要買車,汽車。

    "沒再說下去,意思到了:誇他。

    誇他實現了自己的諾言,誇他能幹。

    宋建平深知那插曲對林小楓的刺激不亞于他,甚至甚于他,但是她首先考慮的,是他。

    這樣想着,不由得眼睛就有一些濕潤。

    為了自己曾有過的,瞬間的,在心裡的,對對門那個女人和自己妻子的厚此薄彼…… 晚上有篝火晚會。

    歡樂的音樂聲中燃着歡樂的火,歡樂的火周圍是一群歡樂的人。

    篝火上架着的一隻烤全羊正在滋滋冒油,油落進火裡發出劈啪的響聲。

    突然,一個年輕人一躍而起,随着音樂跳起了迪斯科,緊接着,一個女孩兒随之躍起,與年輕人對舞,頃刻間,氣氛如火上澆油,嘭一下子爆炸勁燒,叫聲、掌聲、口哨聲,直沖草原夜空。

     年輕人是劉東北,女孩兒不用說,是娟子。

    宋建平沒想到會在這裡同劉東北和娟子相遇。

    相遇沒有什麼,問題在于,太突然;突然也沒什麼,問題在于,娟子不知道同宋建平在一起的林小楓是他夫人;不知道也沒什麼,介紹了就知道了,問題在于,娟子誤以為宋建平的夫人是肖莉;誤以為也沒什麼,解釋清楚了就行了,問題在于,宋建平沒時間解釋。

     當時的情景是這樣的:由于出門後不久感到了冷,怕孩子受不了,他們又回去給當當加衣服,把時間耽誤了,到篝火晚會的現場時就晚了一點,全羊已然烤好,蹦迪的人們紛紛下場,宋建平一家三口這時趕到,正好與剛下場的劉東北和娟子碰了個面對面。

    當時娟子就發出了一聲驚喜的尖叫:"老宋!" 宋建平心裡一驚。

    如果有一點準備,有一點考慮時間,他肯定會采取最合适的方法處理,把林小楓介紹給娟子,爾後,再抽空向娟子解釋。

    當時,他本能的,下意識的,是掩飾。

     同樣意外的劉東北隻能視他的眼色行事。

    遲疑幾秒,他"噢"地一聲蹲了下去,接着就開始揉腳,同時不無痛苦地宣布,剛才跳舞把腳給崴了。

    娟子隻得撇下讓她好奇的林小楓去看劉東北的腳。

    讓她好奇是因為這三個人出現時的組合方式。

    孩子在中間,一手拉一個大人,叫任何一個外人看,這都是一家三口。

    但娟子知道不是,至少那女的不是,不是宋建平的夫人。

     劉東北揉腳,久久地揉,久得都不自然了的時候,有幾個女孩子從他們旁邊笑鬧着跑了過去。

     "丁南南!"劉東北突然沖其中一個女孩子叫了一聲。

    同時對娟子說,"沒看到啊,你們大學的室友,丁南南!"說罷,起身追了出去,健步如飛,剛才崴得站都站不住的腳已然痊愈,娟子隻好随去,二人随着奔跑的女孩們消失在草原深處的夜暗裡。

     林小楓扭頭看宋建平,目光裡帶着詢問。

    她感到了哪裡有一點不太對頭。

    宋建平卻不看她,注意力似乎全被那隻烤全羊吸引了去。

    "快!當當,快!"說着就要牽着當當過去。

    林小楓牽着當當的手使上了勁兒,使父子二人沒法過去。

     "那女孩兒是誰?"宋建平不說,她隻好問。

     "我的同事。

    東北的媳婦兒。

    "全是實話。

     "劉東北為什麼見了我連個招呼都不打?" "沒顧上吧,沒看腳崴了。

    " "腳崴成那樣,跟我連個招呼都顧不上打了,怎麼說好就好,一下子跑得比兔子還快?" "那我怎麼知道!"宋建平開始耍賴。

    如果這時他及時調整方針,也不算太晚,可惜他隻顧一時之快,憑着慣性往下走,一錯再錯,終于被動到無回頭之路。

     "建平,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終于把這句話問了出來,宋建平當然不肯承認。

    晚上,當當睡了之後,夫妻倆開始吵,吵到不想吵了,林小楓拿出車鑰匙掀開門簾向外走,宋建平追出去攔她,"你要幹嗎?……這麼晚了,你一個人,不安全!" "有什麼不安全的?一個中年婦女,'狀态'又不好,""狀态"二字她用了重音,"怎麼會不安全?很安全!"說罷,走了,頭也不回。

     宋建平一下子愣住。

    她肯定不知道肖莉,不知道他和肖莉之間的那件事情,那段微妙,卻能夠如此驚人地一語中的——原以為過去了的一切,原來并沒有過去!他内心深處對她曾經有過的所有嫌棄和點滴流露,她都感覺到了并且都記在了心裡;稍有點事,一觸即發。

    在女人對于感情準确敏銳的直覺面前,男人所有的掩飾都将蒼白無力,都将徒勞。

    除非,他是一個表演天才;再除非,她是一個真正的智者,能夠做到大智若愚。

    可惜他不是表演天才;而她,也不是真正的智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