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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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和當當也剛到家不久,一聽到門開的聲音當當就叫着媽媽媽媽跑了出來,爾後一一跟媽媽彙報說他和爸爸今天都上哪了都幹什麼去了。

    去動物園了,看了猴子和大象;去看新房子了,新房子好大好大,頂咱們家好幾個大。

    林小楓笑說是嗎,又說當當要是喜歡就叫爸爸給咱們買。

    當當就問能買嗎?林小楓就說當然啦。

     宋建平在大屋聽着門廳裡母子倆的嬉笑對話,感覺出林小楓情緒不錯,頓時放下心來。

    他力主妻子赴約,是為了她好,如果她感覺不好,就不好了。

     林小楓笑吟吟地進來,進來後看宋建平一眼,不說什麼,徑自脫衣服挂衣服,臉上笑意始終如一,倒讓宋建平好起奇來——看樣子感覺還不是一般的好,為了什麼? "感覺怎麼樣?"他忍不住問。

     "行。

    "聲音有些發悶,頭伸在衣櫃裡。

     "那個……那個高飛,怎麼樣?" 林小楓挂好衣服,頭從衣櫃出來,背對宋建平關櫃門,一時沒有回答。

     "問你話哪!"宋建平再次忍不住,催道。

     林小楓關好櫃門,轉過身來,看着宋建平,笑起來;笑裡有一種含義不明的深意,讓宋建平心裡發毛,"你倒是真能瞞啊!" 終于要開口了,宋建平心不由嗵地一跳。

    仿佛是,有人說丢了東西,你在現場,你沒偷你也會緊張,因為怕人誤會,而緊張。

    他緊張地等林小楓說下去。

     林小楓隻說了一句,沒頭沒腦,一字一頓。

     "現在,我才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夫貴妻榮。

    " 那段日子,是宋氏夫妻婚後——新婚過後——一段最新奇美妙的日子:男的上班掙錢,女的花錢理家;男耕女織,各得其所,兩情相悅,一半一半。

     可惜好景不長。

    事情是一件一件積累起來的。

     在一個難得的宋建平沒有事的周末,一家人決定出遊。

    出遊是早晨醒來後才決定的,誘使他們做出這個決定的,是這天的天氣。

    陽光明亮,晴空如洗,無風,迫使人沒有辦法待在家。

    出去,去哪裡?公園、動物園那種地方肯定不能去,得去一個一般人不容易去的地方。

    林小楓是這方面的行家,她提出去康西草原。

    于是說去就去。

    家裡兩輛車兩個司機呢。

    可不是說去就能去,在林小楓的指導下,一家人做出行準備:那裡日夜溫差大,得帶上厚外套,得自備水,得多帶一些水果。

    因為還要在那裡住一夜,林小楓還細心地給宋建平帶上了安定。

    宋建平睡覺有"擇席"的毛病,換個新地方容易睡不着覺……一切收拾停當,八點半了,想吃點東西就走,又不約而同決定,不吃東西就走,在路上吃,邊走邊吃。

    娛樂時配上吃喝方才完美。

     一家人踢裡秃噜出門的時候,正碰上對門肖莉母女出來,對方照例是去上舞蹈課。

    與往常不太一樣的是妞妞,頭發上端紮了一個大大的粉紅蝴蝶結,塗着紅臉蛋紅嘴唇。

    大概怕紅嘴唇被不小心蹭着了,小嘴始終小心翼翼地半張半噘,噘成一個小小的圓,可笑又可愛。

    林小楓忍不住逗她:"喲,這麼漂亮!妞妞今天這是要幹嗎去啊?" "上舞蹈課。

    "肖莉微笑着替女兒回答。

     "參加舞蹈比賽!複賽!"妞妞對媽媽的回答不滿意,補充回答。

     "是嘛!"林小楓誇張地,"都複賽了!" "我們老師說,要是能參加決賽,要是能拿名次,就能上電視!" 于是林小楓對肖莉說道:"還是女兒好,聽話;兒子就不行,我們當當,讓學什麼不學什麼,這麼大了,就知道傻淘傻玩兒!" 這種說法本是大人們之間的一種交往藝術,具體說,正是由于自信、優越,覺着兒子比女兒好得多得多,才敢于這樣說。

    這是謙虛,是低調,是人際關系中的常見手段。

    林小楓的疏忽在于不該當着孩子的面說。

    媽媽的話使當當自尊心深受傷害。

    又不知該如何反駁,猛不丁地,對妞妞冒出一句:"我們去康西草原,騎大馬,你不能去!" 妞妞奮起反擊:"我能上電視,你上不了!" 當當不甘示弱:"我們家要買新房子了!很大的新房子!有兩層樓那麼大!" 妞妞字字清晰:"我媽媽是'正高'!你爸爸媽媽都不是!" 當當愣住。

    三個大人猝不及防,也一齊愣住。

     當當愣住是因為全然不懂得何謂"正高",但從妞妞引以為豪的神情中至少可以明白"正高"的基本性質。

    因不知道他的爸爸媽媽到底是還是不是,一時語塞。

    片刻之後,扭過頭去,向媽媽證實,"媽媽,你和爸爸是不是'正高'呀?" ………… 這段插曲使預期中的愉快大大地打了折扣。

     行程沒變,天氣沒變——隻比開始時更好,出得城後,一路上天藍樹綠風輕,越近草原越美,空氣清新得醉人——内容也沒變,一家三口邊走邊吃,宋建平開車不能吃,林小楓和當當就喂他吃,一會兒一塊火腿,一會兒一瓣橘子,一會兒把插着吸管的飲料送到他的嘴邊……但是,心情變了。

    又都不肯正視,相反,試圖極力掩飾。

    于是越發的累,心越發的沉。

    幸而車裡還有一個渾然不覺的當當。

    "媽媽!看大馬!……那裡還有!那裡!……那是什麼?" 那是一個蒙古包。

     "蒙古包。

    我們晚上就住在那裡面。

    知道蒙古包是怎麼回事嗎當當?……" 林小楓極力延長着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