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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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的人很多,除本科人員,還請了手術室全體——各外科都很注意搞好與手術室的關系。

    小可站門口望,一眼就發現了爸爸。

    他坐在靠牆處的一把椅子上,四周或坐或站,圍了一圈的姑娘。

    脫下白大褂的她們,個個花枝招展競相開放。

    數九寒天,有一位竟穿着裙子不穿靴子,露出裙子下頭那雙裹一層薄絲襪的腿。

    那腿自然是美極了,不美不值得奮不顧身地露。

     小可認得她,她經常來爸爸辦公室。

    她不光長得漂亮,據爸爸講,業務也好,爸爸會就她咨詢的業務問題,進行耐心的長時間解答。

    她是這個科的實習生,他是這個科的主任是教授;她有權利問,他有責任答,一切合情合理光明正大,小可卻就是不爽。

    細想,這不爽來自于,爸爸在和她相處時顯而易見的愉快。

     這會兒,沒穿白大褂的她越發漂亮,站爸爸側後——年輕飽滿的胸脯差一絲就觸及爸爸肩頭——俯身遞過去本和筆,說:“主任,我實習要結束了,馬上要回哈爾濱了,能不能請您為我題個字?”爸爸接過本、筆,問:“寫什麼呢?”眼睛含笑。

    她笑吟吟地道:“我說您寫?”爸爸毫不遲疑地點頭,于是,她說了:“——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一字一頓說,爸爸低着頭,一字一字寫,小可再也無法容忍,一個大步擠了進去,叫:“爸!” 爸爸吃驚擡頭,小可先對周圍人——包括她——笑了一笑,保持着應有的風度和禮貌,然後對爸爸說:“爸,我有點事!”爸爸應聲站起,把手裡的本、筆往那女生手裡一塞,二話不說跟着她走。

    這态度、這表現讓極度不爽的小可,心情稍微好了一點。

     走到一個沒人的角落,小可開始了激烈譴責: “——讓寫就寫!情詩是能随便寫的嗎?” 爸爸笑歎:“那算什麼情詩!” 小可道:“那還不算情詩?那是當今最流行的情詩——”開始背,“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裡,不來不去;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裡,不增不減;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裡,不舍不棄!——這是不是情詩?!” 爸爸點頭稱是,咂摸着道:“寫得真不錯。

    誰寫的?” 小可說:“倉央嘉措!——爸,您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的?” 爸爸說:“真不知道!第一次聽說!藏族人?” 小可叫了起來:“不是說這個!——她們對您這樣您是真沒感覺還是裝的?” 爸爸仍笑:“她們對我哪樣了?” 小可說了:“那個女孩兒,讓你寫情詩的那個,是在勾引你!” 爸爸嗔斥:“什麼話!人家——” 小可打斷他,态度異常嚴肅:“爸,這些話我一直想說一直沒說,今天既然說了,就希望我們能夠以誠相見,可以嗎?” 爸爸一驚,看看她的眼睛,點了頭。

    于是,小可輕聲再問:“爸,她們對您這樣,您是真沒感覺還是裝的?” 爸爸說:“——裝的。

    ” 小可問:“為什麼?” 爸爸說:“這樣最好,免得大家都無趣。

    ” 小可說:“這種事情您經常遇到,是不是?”這次爸爸沒吭,默認;小可難過得要命,也急:“爸,能那麼幹的女孩兒,沒一個好東西!她們看上的不是您這個人,是您的條件!” 小可有個室友兼好友,愛上了一位教法國文學的副教授。

    愛到逢他課必聽,盡管她是經濟專業,不懂法語。

    那副教授生得颀長俊秀飄逸,年紀輕輕,開一輛四五十萬的翼豹跑車,随便一件襯衫都是名牌,父母頗有錢。

    惟一缺點是,已婚。

    但這絲毫影響不了室友對他的愛和追求。

    室友理論是,愛情不講條件,不分先後。

    一次深夜卧談,談到好處,氣氛極親密極真誠,小可問:“要是他突然變成了窮光蛋,你還愛嗎?”黑暗中,室友沉默了好久,說:“這麼看來,愛情是有條件的了?”但對“不分先後”她仍堅持。

     彼時,小可對室友觀點持不認同不反對态度,事不關己的超然;此時,小可對她以愛的名義巧取豪奪的理論、行為滿懷厭惡。

    她對爸爸講了室友的故事以示警醒,爸爸說她杞人憂天。

    她但願是她杞人憂天,可惜不是。

    剛才,在聯歡會現場,她分明感覺到,被年輕女孩兒圍繞着的爸爸,愉快極了。

    眼睛明亮,兩嘴角上揚,臉上每道細紋裡都漾着笑。

    男人,不管什麼樣的、多大歲數,都會喜歡年輕好看的女孩兒,如同花開花落草木枯榮,屬自然規律,對此小可十分、十二分理解,但如這男人是她的爸爸,她不接受。

     那天晚上,小可獨自先回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