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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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晃悠悠走到路中間,好像站在那兒聊天,眼睛卻嘲笑地盯着走近的馬銳。

     馬銳低下頭,繼續往前走,他已經聞到了那幫家夥身的煙味兒,幾雙肮髒的皮鞋和旅行鞋出現在他眼下。

    他看着自己的兩隻腳往前走,一隻皮鞋忽然擡起絆了他二下,他一個趔趄猛然站住。

     幾張微笑、長滿疙瘩的年輕的臉看着他。

    “怎麼,見着哥們兒假裝不認識?”一個臉型瘦長白皙的小夥子笑着對他說。

     他剛想從他們身邊繞過去,背在肩上的書包一下被一個留着小胡子的寬肩小夥子兜頭摘走,書包帶刮紅了他的耳朵,扶着書包的一條胳膊也被拽疼了。

     他奮力去奪,那個小胡子迅速把書包扔給另一個小子,一群人哈哈大笑。

    這時,隻聽夏青在一旁尖叫:“你們幹嗎搶人家書包!” 壞小子們一邊手腳不停地繼續來回扔馬銳書包,一邊扭臉瞅着夏青大笑着調侃。

     “喲,這還有一個看不慣的,你是他什麼人呀?” “甭管什麼人,你們搶小孩東西就不對!”夏青毫不畏俱,并上前幫馬銳奪書包。

     “嗬,這麼小就會撲爺們兒了,撲得夠熟練的。

    ” 有的主兒還沖馬銳說:怎麼着,今兒你帶着馬弁呐?這丫頭是你媳婦吧,這麼護着你——夠會玩的。

    “ 說這話的小子手腕被馬銳一把攥住,劃出幾道白印,他擡手給了馬銳一個耳光,另一隻手用力把書包扔出老遠,罵道:“你他媽弄疼我了,找抽呐!” 接着就把手一直指到馬銳跟前,“你他媽還不服?不服——”立即又是一個嘴巴。

     “你們怎麼能打人!”夏青大叫,“你們怎麼動手打人”瘋了似地上前猛推那小子,把馬銳往後拉,“你快走!” 她哪撼得動那個壯小仿子,反被那位一把撥拉到一邊去。

     “哪他媽有你這小母夜叉亂摻和的!滾一邊去!急了我連你一起抽!”隔着夏青一腳把馬銳踹一跟頭。

     “你才多大,就知道護漢子,回頭找你們學校告你們老師去——這也忒早戀了。

    ”小白臉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笑。

     “你們打人就不對,打人犯法!”夏青不屈不撓,被撥拉開,又勇敢地沖上去。

     這時馬銳已從書包掉落處滿身塵土地跑回來,他手裡端着那把大号螺絲刀,眼睛通紅,遇到第一個碰上的小白臉,在行進中便用力向他後背刺去。

     小白臉正嬉皮笑臉地拿夏青開心,毫無防備,被這一刺立刻怪叫一聲,手捂着後背反弓着身體跳出數步。

     “你媽蛋你還動改錐了。

    ”小白臉站在一邊檢查着自己衣裳破口大罵,“你差點殺了我小王八蛋——毛衣都刺破了。

    ” 那幫壞蛋蜂擁而上,對馬銳拳打腳踢,連在台球桌旁玩的幾個也扔下球杆圍過來,氣沖沖地參與毆打。

     “象闆磚拍了他,敢動鐵器!” “給押送派出所,這是什麼年頭,還敢行兇!” “操他媽要不是哥幾個在,還出了殺人案了。

    抽丫的抽丫的我早看出這小子心裡不服!” 這幫家夥邊罵邊打,一個比一個手下得黑。

    馬銳被他們打得已是鼻青臉腫,仍咬着牙盡力還手,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來,無力地把瘦小的拳頭打在能夠着的人身上。

     夏青哭着站在一邊喊:“别打了别打了。

    ”又拽住過路人的衣角哭生“你們管管呀你們管管呀。

    ” 那些被她拉住的過路人,個個面有難色,尴尴尬尬地嘟哝:“為什麼呀?怎麼了?”然後膽怯地看那些行兇的歹徒中面目最和善的某個: “為什麼!怎麼了!”正在逞兇的歹徒的惡狠狠地回答,“這小子殺人了,被我們逮住了!” 聽到如此回答,看到那直射向自己的兇惡眼光,這些身強力壯的過路人都垂下眼睛,掙開夏青的牽扯,急急離開此地,在稍遠的地方再站下來觀看。

     周圍很快就圍上了一個圓圈,推着自行車的男人和抱着小孩的婦女站了好幾層,一邊瞪大眼睛驚異地看,一邊交頭接耳地互相打聽。

    大街上過往的人看到胡同口圍着人也好奇地拐進來看熱鬧。

     “别打了别打了。

    ”夏青已喊得嗓子嘶啞,淚幹氣盡,她的頭發淩亂,衣服上鞋上落滿人腳踢騰飛揚起來的塵土。

     馬銳被無數條揮舞的胳膊和飛踢的腿腳切割成一塊塊不完整的部分: 一個佝偻的背;一個衣襟空蕩緊收的小腹;一隻沾滿血袖子撕成布條的手,一條彎曲由于一擊蓦地痙攣抽搐的腿。

    他的臉時而在拳腳的縫隙中露出:灰暗、帶着血痕淚漬,緊閉着眼,緊閉着嘴,毫無表情忽而上仰忽而下俯忽而側視忽面對人群…… 陽光明媚,點點滴滴灑在民房的房脊瓦片上;灑在亭亭而立的樹間萬片綠葉上;灑在遠近聳立的無數高樓大廈的一塵不染的玻璃窗上同時反射出耀眼的光環。

    整座城市像是沉溺在陽光彙聚的無邊海洋中,到處流動着明明滅滅快跳躍的波光鱗閃和一層層蕩漾的線條。

    在嶙峋斑駁有如島礁般的城市上方有一個無垠的碧空,空中有雲舒卷像一本笨拙的北極熊在縮肩拱嘴擡爪仰頭。

    一群鴿子呈噴射狀無聲地飛過藍天,極為輕盈,極為娴雅,與遠處煙囪冒出的一股筆直而袅袅上升的輕煙各兼神韻。

     天下萬物都很安詳…… 馬林生兩手下垂呆呆地直立,雙眼平視,眼神專注作片刻,他左右扭動身體但兩目始終平視前方。

    他解開衣服扣子邊往下脫邊轉身問站在他身後的齊懷遠:“你覺得這顔色配我麼?” 怎樣穿着一身嶄新的套裝的齊懷遠站到鏡前端詳着自己,“可以,你穿淺灰色很潇灑—一我怎麼樣?穿這身合适麼?” “套裝的通病就是穿上去顯得腿不夠長臀部太突出。

    ” “那是我長得不科學不怪人家服裝設計師。

    ” “你還是買件旗袍當禮服吧,囫囵下來挺揚長避短的——别怕穿不出去。

    這種淺灰色我也覺得輕佻,像個小開不符合我身份。

    ” “你什麼身份呀?” “我比較适合穿深色莊重的,要麼就随便寬松。

    ” 兩個人笑着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