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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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也應該由别的慣于僅勢欺的小人去報。

     馬銳幻想成為一個神奇的、武藝驚人的俠客,這是他平霸雪恥的唯一指望。

    他素知天下高人已寥寥無幾,且都歸隐山林,萍蹤難覓。

    那些名山名寺也大都開門揖盜,借佛名斂财,成了那一等最庸俗、最勢利的熱鬧場所,早失傳了任何精功和妙谛。

    況且他也等不及那必不可少的若幹年苦修,那些讨厭的師父除了授功肯定也要唠叨不休地培養他的武德,功練得太深武德又恁高尚再打那幾個小毛賊隻怕也會不好意思。

    萬一他們又在他習武期間歸了正道豈不是嗟悔不及? 他需要的隻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大背挎,一套迅雷不及掩耳的組合拳,在一夜之間速成。

     他買了各種“一招制敵”、“擒拿要領”之類的畫龍點睛之書,暗暗揣摩,默默集合,并在家中無人時按書中标繪的分解圖例,一招一式極認真地演練。

    拳路很快就走順了,對鏡舞來,也頗威猛。

    有意以鐵軍為為假想敵比試一番,立刻發現緻命而且無法彌補的缺憾。

    凡此種種令人立時癱軟的狠招均需千鈞膂力,準确地說拳頭非得能産生五十公斤以上的沖力方能一拳把人打昏。

    有這五十公斤的力量無論打在哪兒别管資助如何都能一錘定音,敵手不昏也頃刻呆若木雞。

    而隻有四兩力,憑你兩條胳膊舞得車輪似的,也不過是花拳繡腿,有無破綻一個粗漢即能把你放躺下。

     長得單薄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即使從現在起就牛肉牛奶地暴飲暴食,換出一身牛力氣也得寒暑幾載。

    馬銳一邊對牆練着硬拳一邊又根據自己身體現補,買回一些《女子防身術》的書籍,學些陰功。

    那無非也是些咬舌踢裆的貼身戰法,隻适合于一對一,且對方無意保護自己的生殖系統的情形。

    光天化日之下,斷難偷襲。

     看來一夜稱雄的好夢是難圓了。

    馬銳怏怏的,轉而求助于器械,抱根練些棍操劍術什麼的,在呼呼生風的旋轉中激勵着自己複仇之心不滅,發洩着自己對那難酬難言的壯志的失望。

    他一下就喜歡上辛棄疾的詞了。

     馬林生對兒子的習武熱情十分贊賞,“好好,知道鍛煉身體了,注意别學了出去打架使。

    ” 有時飯後茶餘,動了閑情逸緻,還招呼馬銳,“來套猴拳給我練練。

    ” 事态繼續惡化,馬銳已經逃學兩天不。

    夏青來找他,告訴他劉老師已經發怒了,她根本不聽夏青代他請的病假,強調病假必須有醫生假條。

    如果沒有假條馬銳又再不來上課,她就要找上門來家訪。

    一旦證明馬銳的曠課毫無理由,學校就要給他惡的處分。

     馬銳也覺得這麼下去不是事兒。

    他明天必須上學,哪怕要向學校老師洩露真情,雖然他清楚劉桂珍一定不認為這是曠課的理由。

     “你是不是讓你爸給寫個條兒,證明你這兩天确實發燒了,也好有個交代。

    ”夏青對他說。

     “不!”馬銳一口拒絕,态度極為堅決。

    他甯肯在學校丢臉,也不願在父親面前露出一丁點軟弱。

     ‘明天我跟你一道上學,看他們還敢截你。

    “夏青表示。

     “不,不用你陪我!”馬銳嚴詞拒絕。

     “我一定要陪你!”夏青比他還堅決,“明天上學你等我。

    ” “不要!”馬銳憤怒地哭了,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安全得受一個同齡的女孩兒的保護。

    那些大人呢?那些天天吵吵着要管他的老師家長呢?他不無委屈地油然想,在他不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不請自來,而在他需要他們的時候,卻無一存在。

    他感到被他們抛棄了,同時又隐隐地感到他們孤單無助正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隻哭了一下就止住了。

     晚上,他睡得很晚,一直等到父親回來,他坐在床邊看着父親的目光是憂傷又充滿期望的。

    可馬林生絲毫沒注意到兒子的異常,快樂地走來走去,洗臉洗腳生脫衣服脫褲子脫襪子嘴裡斷斷續續地哼着小調。

    他奇怪兒子為什麼遲遲不睡,催促他紙快上床鑽進被窩,然後關了燈,自己上床後很快便睡着了,發出輕輕的鼾息。

     第二天,馬銳醒來後,父親已經走了,桌上擺着給他留下的一份早餐,蓋着碟子子保溫的豆漿和三根油條,旁邊茶杯下壓着一張缺條和三元錢,紙條上注明二元是給他這周的零花錢,一元是還他的一筆欠債——“兩清了!”紙條上最後一句話是這麼寫的,後面是一個粗大的驚歎号。

     馬銳吃了油條和豆漿,沒動那筆小錢和紙條,然後背上書包,走到放雜物的雙屜櫃前,拉開抽屜,撿視了片刻,挑出一把錐體細長雪亮的螺絲刀,握在手裡掂了掂,放進書包——整個咀嚼咽食和往書包裡裝螺絲刀的過程中他始終平靜,動作從容。

     他打開屋門走出去,從陰暗的房内一下進入到強烈的陽光下,他不由眯起眼睛。

     夏青背着書包等在院門口,神色嚴峻。

     他經過夏青身邊時并不看她也不說話就像不認識她,出了院門來到胡同裡便加快了步伐,想要甩掉她。

     夏青緊緊跟着他,有時小跑幾步,免被拉下太遠。

     陽光照在胡同裡,像透過花房的玻璃天窗灑下來那麼濃密,光霧迷蒙。

    兩個孩子一前一後緊緊相跟腳步匆匆地在胡同裡穿行,鞋底交錯踩打着柏油路面發出拍手擊節般的脆響,兩隻怎樣式同份量的書包在他們同同弧度的胯側喘籲般地颠動着。

     他們接近胡同口了,絡縧閃過的公共汽車和電車的中部路數牌都能看清了,自行車的鈴聲和汽車輪胎的軋轉聲以及人群的嘈雜腳步混成一體又各自突出地撲面而來。

     他們看到那群散站在大槐樹下台球案周圍的長發年輕人的手執球杆的身影,和完全處于樹蔭下清楚得如同照片的臉容。

    那幫壞蛋也看見了他們,有幾個背向他們的也轉過身,臉上笑嘻嘻的,看上去似乎毫無惡意。

     馬銳在看清他們之前,一直是情緒飽滿、高昂的,待一走進他們的視野,立刻感到畏縮、戰戰兢兢猶如走進地窖陽光一下消失、隔絕了。

    他疾行的步伐也随之慢了,變得躊躇、拖者,蹭在地面嘶拉拉響。

     幾個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