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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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着胳膊指着遠遠的大街,“你走不走?” 馬林生看着這個高出他半頭的警察,不吭聲。

     “你看我幹嗎?不想走了是不是?”高個警察上前作勢要鎖自行車,“不走可以!” 馬林生低頭推車往外走。

     “你想過去,去找我們頭兒說去,”那個年輕警察的高個警察對馬林生說,“看他同意不同意,跟我們說沒用,我們隻知道執行規定。

    ” 馬林生幾乎是感激地看了一眼那位年輕的警察,點點頭,推着車去找現場負責的警察頭兒。

     由于民警尚未實行警銜制,他在辯别幾個老察中誰的官職最大時發生了一點困難。

    那幾個站在一起的警官年齡大緻相當,發福程度也差不多,而臉上那種一般百姓摹仿都摹仿不出來的威嚴那種大權在握的神情則幾乎是一模一樣。

     馬林生完全憑直覺,湊到一個顯得對現場情況最不滿意因而發令次數最多對周圍其他警察最不客氣的氣鼓鼓的老警官面前。

     “請問,您是管這一片……交通的麼?” “有什麼事?”那雙嚴厲的眼睛直刺馬林生。

     “我……我想問問我現在……還能過去麼我有票我有事晚了沒趕上車……”馬林生緊張地結結巴巴地訴說,同時飛快地把票和身份證拿出來,呈送給這位警官。

     那雙眼睛在票和身份證上停留片刻,那雙手把票和身份又翻過來倒過去掂了掂,劍鋒般的目光又落到馬林生身上。

     “你這票是哪兒來的?誰給你的?” 馬林生立刻渾身冒汗,“單……單位發的。

    ” “哪個單位?馬林生支吾着,他不是不知道夏經平的單位,但他本能地産生了防範心理,本能地感到如果如實說了也許會給夏經平找麻煩,票上印着的注意事項裡赫然醒目的最後一條就是:嚴禁私自把票轉送他人! “算了,我不看了。

    ”他低頭垂眼制警官手裡拿回身份證和票,轉身推車想要離開。

    他盡量使自己的動作從容大方,表情坦蕩平和,不至于被誤會成一個試圖蒙混地關的别有用心的可疑分子。

     他緩緩地推車走了幾步,然後再騙腿兒騎上去,目不斜視地筆直向前騎去。

     除了那架一開始就在體育場上空盤旋的直升飛機,天空又出現了幾架飛機,這些飛機飛越體育場上空時投下了一組組黑點般的人影。

    這些黑點在空中迅速墜落拉開距離,接着一朵朵五顔六色的傘花在碧空中綻開了。

    一頂頂降落傘在跳傘運動員的操縱下在空中組成一個個圖案,不集地變化,重新糾集,最後,分崩離析,依次向體育場内飄落而去——開幕式的表演項目已經開始。

     飛機不停地飛來飛去,不停地投傘,天空始終有不同隊形,不同人數的跳傘運動員在降落。

     馬林生幾乎圍着巨大的體育場繞了一圈,他朝不同方向的通往體育場的大路小道都試探過了,甚至試圖從樓群中插過去,但白費勁!所有路口包括樓群間的小路都被封鎖了。

    每當他看到體育場高大,傾斜的弧形外壁同時也就看到了警察晃動的白色身影。

     他沒有勇氣再上前到警察的糾察線碰碰。

     回家的路愈發顯得漫長,馬林生又餓又累,精神沮喪,自行車車的輪胎也有點沒氣了。

     路上,有幾次他都感到快蹬不動了,隻是一想家裡還有頓美餐在等着他才稍稍振作一些,這信念支持着他騎完了全程。

     胡同裡家家的電視機都開到最大音量,開幕式正進行到高xdx潮,歡呼聲、音樂聲從無數台電視機裡湧出來,在銜道、胡同空寂無人的堵牆壁間回蕩,形成一片四面八方都在共鳴的聲浪,使人感到這種熱鬧和難以掏的興奮無處不在,無論你走得多遠多偏僻它都會追上你或蓦然橫在你面前。

     馬林生不能不受到這種成千上萬台電視機都在強調的歡快情緒的感染。

     他一路在笑,不知不覺地咧着嘴,甚至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在笑,如同人們看見某個逗人的相聲演員情不自禁露出愉悅。

     熱烈、融雜如勁風灌耳的聲浪,使他進了院來到自家門前都沒發現屋裡正在發生的真正的喧嘩與騷動。

     他喜氣洋洋地進了屋,剛邁過了門檻就怔住了。

     他看見一大堆跟兒子年齡相仿的男孩子在大吃大喝,又笑又叫,互相技術咨詢,好幾個男孩包括兒子顯然都喝多了,臉紅得像猴腚眼睛布滿血絲,幾乎所有男孩子嘴上和手車上都叼着或夾着正在冒煙的香煙。

     桌上的杯盤狼藉,他辛辛苦苦宰殺、煮熟的小動物們都隻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