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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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

    新膽的四邊周,也是用雙滾條澡邊。

    緞面和滾條都是重新配的色,橘色摻黃的軟緞,滾條則一色維紅壓一色翠綠。

    是大開大阖的顔色,聽起來相當沖,可放一起,鋪陳開來,竟是富麗堂皇。

    做好以後,弄堂裡的人都來欣賞,連玲玲的驕傲的二姐姐,回娘家時,聽說了,也來參觀了。

    她嫁了一個西餐社的廚師,生了是個女孩,卻依然年輕,白皙,小巧,冷面。

    妹頭雖然已經不以為她怎麼樣了,可因是小時候的偶像,所以,還保持着敬畏的心情,很榮幸地将舊翻新的鴨絨被鋪開了,供她批評。

    玲玲的二姐姐面無表情地看了一遍,并沒說什麼,可她看了那麼長的時間,妹頭就已經知道了她的評價。

    媽媽送妹頭鴨絨被時,将裝鴨絨被的樟木箱也一并送了她,妹頭也接受下來。

    她到車間裡找了些擦銅油,擦去銅鎖上的綠鏽,鎖立即铮亮,既是新,又能看出是老貨,顯示出厚重的家底。

     在這同時,小白那邊也把新房的安排方案拿出來了。

    這方案很簡單,一句話,就是把底層讓給他們做房間。

    阿娘和偶爾回家探親的姐姐住到樓上,吃飯呢,還是在樓下,在他們的新房裡放一張吃飯桌子。

    妹頭心裡是想二樓做房間的,但再一想,樓上很是曬頂,要大人讓房間畢竟不好意思,還有,她新生出了一個念頭,她決定要在樓下做一個衛生間。

    她甯可将外間竈間的隔牆往裡面移一米,這樣,她們的房間雖然要收縮四個平方的面積,但是這樣就有了衛生間,不必在房裡攔馬桶間,也不必倒馬桶,重要的是,房子的性質不一樣了。

    再有,竈間也擴大了,可以連帶做吃飯間,就不必在他們房間開飯了。

    所以,還是劃得來。

    她主意定了,然後和小白商量,小白聽了就有些頭大。

    嚴格說,他們的事情一進入具體的操作,他就一直頭大着。

    他也知道,這些事情是躲不過去的,那麼,最好是做夢似地做過去。

    正好,這時候,阿五頭回來了。

    阿五頭患了肝炎,回家養病。

    小白再從農場回上海,就分出一半時間往阿五頭那裡跑。

    由于分離了這麼久,之間的疏遠倒像是不曾有過似的,他們一下子又回到最好時候的那樣。

    雖然各自都有了些決然不同的經曆,卻都擱下不提。

    他們是那種心有靈犀的朋友,不用多說,隻要在一處,自然互相就懂了。

    他們又去了人民廣場,那山東人竟然還在,因從來也沒有看清楚過他的面容,就覺得他一點也沒有變。

    這使他們感到并沒有過去多少時間,人事依舊。

    那時候還沒有同性戀一說,妹頭隻是覺得他們好得奇怪。

    他們倆的世界是妹頭不了解,也不想了解的,但她能夠接受這樣的事實。

    相反,要是小白的一切,都是在妹頭智能範圍内的,她就要感到無趣了。

    她喜歡小白有一些超出自己的東西,這種對男性的理解多少是來自哥哥在她生活裡的影響。

    所以,她并不硬拉着小白一起去實現她的計劃,而是說,你隻要說服你們家大人,其餘的都由我來。

    這要求一點不過分,小白也覺得再推脫不好了,就去征得了父母,還有阿娘的同意。

    對這個計劃,大人們說不出一點不是,可也不見得有多麼贊成,他們甚至還有些不悅,覺得妹頭是在挑剔他們。

    但既然妹頭說了,她全包,就也不好反對。

    于是,妹頭便拿了小白的戶口簿,房票簿,去奔走活動,争取房屋部六的許可和派工。

    那時候,工程隊都是由房管處統一調派的。

    由于是增建衛生間,還要排放一根排糞管,這根排糞管需走一些彎路,才可放進化糞池,就要破路面。

    事情涉及到三頭六面,可妹頭都擺平了。

     妹頭再說她全包,小白也不能看着不問,到底也是他家的事情。

    開工時也就請假回來一起張羅,送煙送水,和工人熱絡熱絡。

    有幾次,阿五頭也來看看,主要是找小白說話。

    說起來,妹頭也是和他同班同學,可他卻對此一點印象也沒有。

    看起來,他對妹頭也并無什麼興趣。

    這點,小白和妹頭都能感覺到。

    背地裡,他沒有向小白發表一點對妹頭的意見,當面呢,他和妹頭就沒有一句話可說。

    他的冷淡态度無疑是使妹頭極為惱火,從此就種下對此人的不滿,一有機會就要進行挖苦和攻擊。

    而小白則是感到有些羞愧,好像在阿五頭面前感到擡不起頭。

    有時候,他就會有意地和妹頭唱反調,好像要把關系弄壞似的。

    但他立即會遭到妹頭的遏止:你要做什麼?小白,識相點吧,不要沒事找事!妹頭一句一句地向他而來,并不針對他的意思,卻又很針對他的意思。

    這就是妹頭的本事,無論表面多麼紛纭,她都能一眼看透,直指真相。

    你要想和她攪渾水,是攪不成的。

    所以,鬧了幾次情緒,也沒鬧出什麼成果,在妹頭這裡全輸。

    為表示自己對妹頭的無所謂,他隻有更頻繁地跑阿五頭家,和阿五頭在一起。

     他們現在的談話更加深奧玄虛,環繞着生存的意義和無意義。

    他們都很年輕,并沒有多少生活經驗可作推論的材料,隻是憑着論證的方式和頑強的精神,一步一步地推理。

    所以,都是以空對空,純粹是思想的運作。

    這種運作并不是完全沒有意義的,雖然是在虛拟的條件下進行,可是它們展現了獨立的思想過程。

    這個過程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