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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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泌草原,草肥羊壯。

    在沒有戰事之後,鄭清明的祖上解甲歸田、放牧遊獵。

    後來,便受到白俄的騷擾,白俄一邊偷盜牛羊,一邊打劫牧民,一時間,西烏泌草原狼煙四起,雞飛狗跳。

    那些年,鄭清明的祖上組織起了一支反抗沙俄侵擾的敢死隊。

    敢死隊員們手握長矛弓箭、套馬杆,和沙俄的火槍隊展開了一場數十年的戰争。

    鄭清明的祖上為了确保戰鬥的勝利,用成群的牛羊換馬匹,武裝自己抗俄的隊伍。

    經過數十年激戰,沙俄侵占西烏泌草原的夢想終于沒有成功。

    可連年的戰亂,卻使西烏泌草原一片荒蕪,成群的牛羊不見了,滿地的黃沙代替了昔日的牧場。

    鄭清明的祖上從那時起,變成了真正的獵戶,他們每年集體到遠隔幾百裡的東烏泌去狩獵,用得到的獵物換回馬匹和生活必需品。

     後來他們所用的弓箭被火槍代替,一年年過去了,他們一代代地在貧瘠的草原上生活着,練就了一手好槍法。

    為了生活去狩獵,在狩獵中也嘗到了生活的樂趣。

     那一年,蒙古大旱,連續三年沒下一滴雨,沒掉一片雪花。

    幹旱像鼠疫一樣遍布草原。

    成群的山雞、野兔向東遷移。

    西烏泌草原上的牧民們也告别家鄉,過上了逃荒生活。

     那一年鄭清明的爺爺帶着一家老小,像那些山雞、野兔一樣向東逃來。

    最後他們來到大興安嶺腳下,這裡山高林密,積雪遍地。

    雪野上,野獸的足迹随處可見。

    鄭清明的爺爺笑了,朗朗的笑聲驚跑了柞木林裡偷偷觀察他們動靜的一群狼。

    鄭清明的爺爺勒住馬缰,回頭沖一家老小大聲說:“就在這圪立腳吧。

    ” 于是,大金溝山腳下多了一處木格楞,從此山林裡響起清脆的槍聲,天空多了縷縷炊煙。

     沒過多久,楊雨田的爹——楊老東家騎馬攜槍帶一群人來了。

    鄭清明的爺爺這才知道,這裡的土地和山林原來是有主人的。

    楊老東家并沒有刻意刁難遠道而來的一家人,在他們的山裡打獵,自然要給東家回報,代價是每年要交給東家五十兩白銀。

    鄭清明的爺爺望着蒼莽的大興安嶺,點頭答應了。

    從此,楊家大院多了一個以打獵為生的獵戶。

     後來楊老東家死了,楊雨田成了新的東家;鄭清明的爺爺也死了,鄭清明的爺爺死前,把鄭清明和父親叫到跟前,手指着這裡的山山水水,斷續地留下了遺囑:“你們——聽好——這裡就是咱們的家,咱哪兒也不去,守着這山、這天,這就是咱們鄭家的歸宿。

    我——死了埋在這裡,你們也要世世代代守下去——聽清了嗎?”鄭清明的爺爺說完,老淚縱橫,他望着這方藍天、大山,久久不肯閉上眼睛? 從那兒以後,大興安嶺的山上多了冢墳頭,野草和白雪交替覆蓋着這座墳冢。

    從那時起,鄭清明的心裡已接受了這片高天厚土,這就是自己的家園了,這裡埋葬着他的親人。

    溫馨的木格楞裡孕育着他一個少年獵人的夢想。

    他覺得這裡的山林、野獸不是東家的,他才是這裡的主人。

    他一走進大山,便不由得激動萬分,他是在大山裡出生的,祖上曾居住過的草原成了他的幻想,這裡的每寸土地、每一棵樹木都是那麼實實在在。

     夏天漫山遍野樹木蔥茏,冬天白雪滿山,那份壯闊,曾令他夢裡夢外地神往。

    他一望見山林樹木,心裡就有種說不出的激動和亢奮。

    他覺得自己是條魚,大山便成了一條河了。

     發現紅狐是那一年初冬的黎明。

    那一年冬天,下了幾場雪,積雪不厚,淺淺地覆了一層。

     就是在那天早晨,鄭清明随着父親,走出木格楞,翻過一座山,他們就發現了紅狐留下的新鮮腳印,憑着多年的經驗,他們一眼便認出那是一隻狐狸的爪印。

    他們很願意狩獵到狐狸,狐狸肉雖不好吃,可一隻上好的狐狸皮卻能賣一個好價錢。

    他們慶幸剛出家門便發現了它的爪印。

    鄭清明順着爪印走了一程,似乎都嗅到了狐狸的腥臊味。

    憑着經驗,他知道這隻狐狸已近在咫尺了。

    他和父親都很小心,他們了解狐狸的習性,它們天生多疑狡詐。

    有時,一旦它們發現獵人跟蹤它們,它們會牽着獵人在山林裡兜圈子,直到把獵人甩開。

    鄭清明同父親拉開距離,警惕地望着四周。

    他們剛走到熊瞎子溝口,便發現了那隻紅狐。

    這時,太陽剛從山尖後冒出,陽光照在紅狐的身上,通體亮,那身皮毛似燃着的一團火。

    鄭清明記得爺爺曾說過,有一種狐狸叫火狐狸,它的皮毛在狐狸中是上等的,不沾雨雪,百隻普通的狐狸皮也抵不上一隻火狐狸皮的價格。

    這種狐狸很少,才顯得珍貴。

    在爺爺狩獵的歲月裡,隻是有幸見過一次,最後還是讓它逃脫了,後來再也沒有見過。

    那一次令爺爺痛惜不已。

     鄭清明看到紅狐的一刹那,眼睛一亮,他想,這無疑就是火狐狸了。

    他變音變調地喊:“爹,你看——紅狐。

    ” 父親也已經看見了紅狐。

    紅狐似乎沒有發現他們的到來。

    父親早就摘下了肩上的槍,利索地往槍膛裡壓了一顆獨子兒。

    獵人的子彈用起來很講究,獵什麼物會用不同的子彈。

    像獵獲狐狸這類獵物,必須用獨子兒,最好射中狐狸的眼睛,子彈從這隻眼睛進去,從另隻眼睛出來,不傷其皮毛,皮毛才能賣到好價錢。

     打對眼穿的本領,是一個好獵人必須具備的本領。

    鄭清明和父親都有在百米之内打對眼穿的槍法,甚至不用瞄準,舉槍便射,幾乎百發百中,這是他們長年和獵物打交道練就的本領。

     此時,那隻紅狐距他們大約有五十幾步,這麼近的距離,别說打對眼穿,就是打它的鼻子也不會相差分毫。

    鄭清明有幾分激動,以前他面對獵物還從來沒有過如此新奇的心境。

    父親沖他揮了一下手,兩人都停下了腳步,紅狐背對着他們,似乎睡去了。

    鄭清明看了一眼父親,父親低聲沖他說:“我繞過去。

    ”他們要尋找到一個最佳角度,讓紅狐側過身,露出眼睛,他們在尋找它的眼睛。

    鄭清明站在原地,父親小心地邁動雙腳向側後走去,他們等待紅狐發現他們,發現他們的紅狐一定會回望一眼,就在這瞬間,他們會讓紅狐一個跟頭從岩石上栽下來。

    父親走了幾步,便立住了,舉起了槍,父親用眼睛向他暗示了一下,他大聲地咳了一聲,以此吸引紅狐的注意力。

    不知紅狐沒聽見,還是紅狐真的睡去了,它一動不動,像位哲人似的蹲在那沉思。

     他更大聲地咳了一聲,這時紅狐才慢慢轉過腦袋,回望了他們一眼,幾乎同時,他和父親的槍都響了,他似乎看見那兩顆鐵彈同時向紅狐眼睛射去,紅狐像一團火球在岩石上彈了一下,便從岩石上跌落下去。

     他滿意地朝父親看了一眼,兩人不緊不慢地向那塊岩石走去。

    他從懷裡掏出了繩子,準備把紅狐的四條腿系起來,中間插一根木棍,這樣,他和父親便很容易把紅狐擡回去了。

    他們來到岩石上,低頭向下望去時,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哪裡有什麼紅狐,隻有一條紅狐留下的爪印。

    他張大了嘴巴,疑惑地去望父親,父親似乎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臉色鐵青地望着那行爪印。

    他們擡頭遠望的時候,一片柞木叢旁那隻紅狐正輕蔑地望着他們。

     父親狠命地朝地上吐了口痰,很快又往槍膛裡壓了顆獨子兒,他也很快地壓了一顆,随着父親向那隻紅狐奔去。

    紅狐遠望他們一眼,轉過身不緊不慢地向前走去。

    距離一直保持在射程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