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狹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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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野人突如其來對營地的偷襲,王玥最先反應過來:“是野人!”她把這一判斷告訴了高吉龍,高吉龍才下令開的槍。

    高吉龍并不想傷害這些野人,他隻是想開槍把他們吓走,然而野人畢竟是野人,他們不知道子彈意味着什麼,他們沖過來,瘋了似的拼命厮打,被逼無奈,為了保護自己,士兵們才真正地射擊起來。

     每次宿營,王玥不知不覺地總是在離高吉龍很近的地方安頓自己,隻有這樣,她才覺得安全可靠,每天宿營,搭起的帳篷都很簡單,說是帳篷,其實無非是幾片叫不出名的寬大樹葉依傍一棵樹幹圍了,以此來躲避蚊蟲的襲擊,再攏一些柘葉當鋪,便算安頓了一個睡覺的窩了。

     宿營的時候,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一個窩,這麼多天叢林生活,他們學會了許多,吉姆安頓自己的窩時,總是等待着王玥安頓好之後,他才開始搭建,這樣一來,他就能使自己離王玥近些。

    于是,在大部分夜晚裡,他們三人之間的窩,要麼是一字排開,要麼呈品字形,在這叢林裡,成為一種微妙的景觀。

     吉姆也明顯看出王玥對自己的冷淡,行軍走路的時候,他總是喋喋不休氣喘籲籲地和王玥說話,他獨自說了很多,王玥很少回答,王玥從心裡往外讨厭這個英國佬,另外她不說話的理由是保持自己的氣力,剩下的時間,她隻是一門心思地爬山。

    高吉龍就走在自己的前面,高吉龍似乎在有意為她在前面開路,橫着的那些枝枝杈杈,總是被高吉龍砍斷,為後面的人開辟出了一條路。

    王玥行走起來便方便多了。

    高吉龍有時把前面發現的野果子采摘下來,放在王玥的必經之路上。

    王玥明白高吉龍這是在照顧她。

    她每次拿到野果子就四處尋找高吉龍的身影,有時正好碰到高吉龍回頭看她,她便會沖他笑一笑,她的心便慌亂得不行。

    她對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感感到臉紅心熱。

     那一晚,她躺在自己的小窩裡很快便睡着了,一天的勞累,再加上有高吉龍在她的身邊,她睡得踏實而又安甯。

    很快她就進入了夢鄉,夢見在一片灑滿陽光的草地上,隻有他和高吉龍。

    高吉龍偉岸高大,一身戎裝,在一點點地向她走近,她穿着一身裙紗,是雪白的那一種,她迎着他走去。

    陽光在他們周圍蹦跳着,秋天原野的氣息,使他們快要陶醉了。

    後來,他張開了雙臂抱住了她,她渾身顫栗不能自抑,她在心底裡呼喊了一聲:“天呐——”在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快要暈過去了。

     結果她就醒了,她一時沒有在夢中醒過來,仍沉浸在夢的激動中。

    她果然被一個人緊緊地擁抱着,她都快喘不上氣來了。

    是那男人的胡子紮在她的臉上,才使她清醒過來。

    高吉龍沒有胡子,她開始掙紮了,她用力推開那人,那人一邊氣喘着一邊說: “寶貝,我愛你。

    ” 這句英語,使她發現摟抱自己的竟是吉姆,她感到羞辱、氣憤,眼淚不可遏止地流了下來。

    她用盡渾身的力氣,一腳踢在了吉姆的裆上,吉姆低低地呻吟了一聲。

    王玥趁機逃離了吉姆的糾纏。

     正在這時,野人嗷叫着沖了過來。

     這一聲嗷叫,使高吉龍也立即沖出了帳篷,野人射出的箭镞嗖嗖地在他們頭頂飛過。

    剛才的驚吓,再加上眼前的變故,王玥覺得此時仍在夢裡,她沖過去,抱住了高吉龍的手臂,高吉龍的手臂是那麼粗壯而又有力,很快便讓她鎮靜下來。

    以前,她在仰光的時候,就曾聽過一些去印度販鹽的商人說過叢林裡野人的故事,那時的野人離她是那麼遙遠,鹽販子們驚驚詫詫的叙述,她覺得是那麼不真實,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發生的故事。

     走入叢林這麼多天了,她曾幾次想起關于野人的故事,可他們從沒碰到過野人,她開始懷疑那些鹽販子叙說的關于野人種種故事的真實性了。

    鎮靜下來的王玥,馬上想到了野人,于是她喊了一聲:“野人!” 這時,童班副的槍已經響了。

     高吉龍拔出腰間的槍也準備射擊,但聽了王玥的話之後,他停住了。

    這時,野人已經沖亂了他們的營地,有一些士兵在野人的弓箭和棍棒下倒下了。

    高吉龍喊了一聲:“向空中射擊。

    ”士兵們在沒有接到命令前,都沒有射擊,這是紀律,他們聽到高吉龍命令的一刹那,才開始射擊,子彈貼着野人的頭頂飛了過去。

     野人仍橫沖直撞,一點也沒有退縮的意思,萬般無奈,子彈終于射在了野人的身上,最後他們動搖了,慌亂了,他們轉眼就消失在叢林深處。

     連夜清理戰場時,王玥又一次發現了吉姆,吉姆的身體躲在樹後,頭紮在草叢裡。

    王玥的腳差點踩在吉姆的頭上。

    吉姆發現王玥時,仍驚魂未定地說:“上帝呀,是不是日本人追來了。

    ”王玥冷笑一聲,很快離開了他。

     第二天,他們掩埋了戰友的屍體,同時也把野人的屍體聚攏到一處,他們知道,野人還會回來為同伴收屍的。

     這是他們進入叢林以來,第一次發現野人,他們看着野人的屍體,心裡都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這些野人的身上,大都刺着很抽象的圖案,長發披肩,身體短小,但四肢卻極發達。

    他們久久地望着這些屍體,竟有了一種同病相憐的味道,他們眼前的處境,又比野人強多少呢? 有幾個士兵,望着這些野人的屍體,忍不住竟哀哀地哭了起來。

    這哭聲,使幸存的士兵都紅了眼圈。

     他們後來還是出發了,他們又一次默默地上路了,他們辨别着北方,那裡是他們的家園,他們向着自己家園的方向走去。

    心裡卻都是沉沉的,仿佛有一塊巨石壓在了他們的心頭。

     下午時分,他們突然發現了情況。

     走在前面的士兵,發現離他們不遠的一片叢林裡,樹枝在動,偶爾還能聽到一兩句對話聲。

    有了昨晚的遭遇,使他們警惕了起來,他們并沒有貿然行事,而是在高吉龍的指揮下,悄悄隐蔽了起來。

     不一會兒,一行人踉踉跄跄地從那片叢林裡走出。

    看着這一行人,開始時他們以為自己又遇到了野人。

    直到他們看清那面旗幟,他們才真切地認出,這是他們的冤家對頭,518大隊。

     一時間,所有人都緊張起來,他們碰到的不是野人,而是日本人。

    他們在叢林外,打了将近一個星期的阻擊戰,他們的對手就是這個518大隊。

    那面膏藥旗上,還留有他們射出的彈洞,此時那面旗卻像一塊擦腳布,皺皺巴巴,髒兮兮的,仍擎在日本兵的手裡。

    日本兵的境況也不比他們強多少,但日本兵仍然頑強地行進着,走在這叢林裡,他們仍然列着隊,擎着那面隊旗。

     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們沒有料到的是,進入叢林這麼多天,仍沒有甩掉518大隊,狹路相逢,他們又在叢林裡相見了,高吉龍把子彈壓上了膛,所有的士兵都把槍口對準了那一隊鬼子。

    一場叢林戰鬥一觸即發。

     二 518大隊,也稱前園真聖大隊。

    是日軍對中國遠征軍作戰的先頭部隊。

    大隊長前園真聖是個緬甸通,因此,這支隊伍,一直沖在最前面。

    剛開始,侵緬日軍并不知道中國部隊已經參戰,和英軍作戰他們已經有了充足的心裡準備和經驗,先是飛機轟炸,然後大炮開路,日軍自從進入緬甸可以說還沒有遇到過真正的抵抗,他們一路殺将過來,英軍望風而逃。

    日軍入緬作戰,可以說出乎意料地順利。

     沒料到的是,日軍在同古受到了中國遠征軍200師的頑強抵抗,血戰了7天7夜,日軍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創。

    由于200師也是一支孤軍深入的部隊,沒有受到英軍的援助,遠在 其它地方的中國遠征軍又遠水解不了近渴,後來200師在全軍即将覆沒之際,殺出重圍,一路向中國境内撤退。

     同古一戰讓日本人吃驚非小,他們一面調集大部隊全面出擊,一面更兇猛地利用空中優勢對緬北的幾個主要城市進行狂轟亂炸,他們想趁中國遠征軍立足未穩,把中國部隊從緬甸趕出去,直至完全殲滅。

     果然,中國遠征軍立足未穩,又沒有英軍的支援,一敗再敗,一退再退。

    日軍趁機窮追不舍。

    前園真聖大隊就是這支窮追不舍隊伍中的先頭部隊。

     中國遠征軍慌不擇路,被逼無奈決定撤往印度,尋機再戰。

    在進入叢林前,東北營接受到了阻擊日軍追兵的任務,于是,高吉龍這個營便和前園真聖大隊遭遇了。

     高吉龍并不想和日軍戀戰,上級長官命令他們這個營抵抗兩天就算完成任務,沒想到的是,前園真聖大隊抓住東北營死纏爛打,足足血戰了7天,東北營才甩開前園真聖大隊,連夜突圍進入叢林,卻無論如何也追不上大部隊了,在生死之際,他們又轉道向北,以死也要死在自己祖國的決心,向北進發,他們萬萬沒有料到的是,他們在這裡又遇上了冤家對頭前園真聖大隊。

     真是冤家路窄,那場阻擊戰讓東北人陣亡了二百多名兄弟,在幸存的東北營弟兄們中,一提起前園真聖大隊,他們恨得牙根疼。

    在那棵古老的大榕樹下,淌遍了東北營弟兄們的鮮血。

     十幾支槍對準了前園真聖的隊伍,在他們的眼裡,前園真聖的隊伍也不成其為隊伍了。

    他們雖然也列着隊在往前走,但從士兵們搖搖晃晃的身影看,他們也支撐不住了,随時都有倒下去的可能。

    他們也一律衣衫褴褛,蓬頭垢面,一點也不比中國遠征軍強到哪裡去。

    唯有那面旗幟,仍在告訴人們,這是一支來自日本的部隊。

     日軍走到這裡似乎再也走不動了,他們停了下來,橫七豎八地躺在草叢裡,那面日軍旗幟,因為無風,濕乎乎地沾在一起,靠在一棵樹幹上。

    這是一支沒有了戰鬥力的隊伍,他們毫無戒備,仿佛生路已走到了盡頭。

     高吉龍握槍的手有些顫抖,他沒有馬上命令自己的弟兄們射擊。

    他知道,自己弟兄們的彈藥已屈指可數了。

    重武器早就扔掉了,攜帶在他們身上的武器是殺傷力最小的那一種,又是短槍居多,昨夜和野人的意外遭際,使他們又損失了十幾個弟兄,現在剩下的,除幾個女兵之外,能戰鬥的不足十人。

    連日來,叢林已耗盡了他們的體力,别說打仗,就是走路喘氣,也令他們力不能支。

     附近的幾個弟兄,不時地偏過頭向高吉龍張望一眼,高吉龍也曾望過他們。

    他看見的是一種複仇的目光,同時也看見了死亡前的恐懼。

    他曾留心地數過日本人,他們也不超過20人,其中還有一個女人。

    他知道,那女人不是軍人,而是一名軍妓。

     要是在以前,遇到這樣一支毫無戰鬥準備的日本隊伍,别說自己還有十來個能打仗的人,就是隻有五個人,一個沖鋒,也就把這十幾個鬼子拿下來。

    但現在不行,他不能拿這些弟兄們的生命去冒險。

     高吉龍又暗暗地數了數彈夾裡的子彈,不超過十發,他相信弟兄們身上的子彈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一百發。

    他無法知道日本人的彈藥情況,他不能冒這個險。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弟兄們嚴陣以待地伏在草叢裡。

    他們不能白白地這麼等下去,經驗告訴高吉龍,在叢林裡,時間就是生命,隻有往前走!他們還有一個信念、一個目标,那就是一定要走出叢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