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野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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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聽到沈雅在輕聲叫:“哥——”他太累太困了,走回到将熄的火堆旁,一頭倒下便睡過去了。

     女兵馬華終于來月經了。

    她自從進入叢林後,月經便一直沒有來,許多别的女兵也沒有來。

    是該死的叢林弄得她們一切都不正常了。

    月經不來,紊亂的内分泌搞得她們焦躁不安。

     馬華終于來了月經,災難也随之而來。

     19歲的馬華,來自山東,她和許多山東男人一樣也生得人高馬大,在這些女兵中,她的膽子和力氣最大。

    部隊在棠吉打仗時,她往下運傷員,傷員多時,她經常身背一個,懷抱一個,子彈、炮彈在她周圍飛過,她連眼皮也不眨一下。

     宿營了,因來月經,肚子有些疼,在這叢林裡,沒有紙什麼也沒有,她無法對付,好在挎包裡還有一條多餘的短褲,她便把短褲穿在了身上。

    頭一沾地便睡着了。

    不久,她覺得渾身癢癢,她抓撓了幾次,但仍沒清醒。

     她萬沒有想到的是,血腥招來了無數的螞蟥,原始森林中的螞蟥,個大體肥,要是吸足了血能有幾兩重。

    成群結隊的螞 蟥吸在了馬華的身體上,可憐的馬華仍然無知無覺。

     原始森林的螞蟥嗅覺異常靈敏,它們一旦得着機會,能把一頭壯碩的野牛活活吸死。

     第二天一早,女兵們穿上衣服準備鑽出帳篷的時候,她們才發現了馬華,螞蟥已遍布了馬華的全身,螞蟥一個個,圓鼓鼓、肉墩墩的,它們快要被馬華的血撐死了。

    可憐的馬華,身體似乎變成了一張紙那麼輕那麼薄,醒悟過來的女兵驚呼一聲,她們沖出了帳篷。

     應聲趕來的童班副也驚呆了。

     童班副驚呼一聲:“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們呀!”說完撲過去,他揮舞着雙手撲打着那些千該萬死的螞蟥。

    血沾滿了他的雙手,濺在他的臉上。

    可一切都已經晚了。

     一棵不知名的樹下,躺着這位名叫馬華的山東女兵。

    童班副在那棵樹上用刺刀刻下了馬華的名字。

    他不知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那時,在冥冥之中,覺得自己有朝一日會再來的,把她們接出叢林,送到她們的親人身邊。

    童班副做這些時,神情專注而又虔誠。

     眼睜睜看着女兵們一個又一個在他的身邊死去,童班副心痛欲裂。

     七 北行的隊伍竟奇迹般地發現了一片包谷地。

    那片包谷生長在一塊樹木稀疏的林地間,剛看到這片包谷地時,士兵們以為走出了叢林,他們歡呼着,雀躍着,向那片包谷地跑去,他們被樹根絆倒了,但很快又爬了起來,他們已經顧不了許多,一頭沖進包谷地。

     包谷長勢一點也不好,還沒有來得及成熟,包谷粒癟癟的,饑餓得眼睛發藍的士兵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他們撸下包谷生硬地啃吃起來。

    這片包谷地并不大,很快便被他們掃蕩一空,包谷地狼藉一片。

     每個人都吃到了生包谷,那甜甜的汁漿,令他們一生一世永遠無法忘懷,他們啃光了尚未成熟的包谷,并沒有盡興,最後他們把包谷杆也砍倒嚼了,正在發育的包谷杆水份充足,汁液飽滿,最後他們把這片包谷杆一棵不剩地也吃了。

     他們大吃大嚼時,個個臉上喜氣洋洋,他們看到了包谷,覺得離莊戶人家并不遙遠了,有了莊戶人家還愁走不出叢林麼?況且莊戶人家更不會在叢林裡安家落戶,也就是說,離走出叢林的日子并不遙遠了,也許咬一咬牙,說不定今天或者明天就會走出叢林的。

     這種錯誤的估計,使本已絕望的士兵們個個變得喜氣洋洋,他們有理由這麼興高采烈一次。

     可就在他們吃包谷時,誰也沒有發現有兩個野人躲在樹上觀望他們好些時候了。

    這是兩個男野人。

    他們披頭散發,赤身裸體,隻有腰間系了一塊遮不住屁股的樹葉,兩個野人看見這群陌生的人群大肆地在他們的包谷地裡狂吃,其中一個野人摘下了身上的弓箭向士兵們瞄準,被另一個野人制止了,兩人嘀咕了幾句什麼,準備射箭的那個野人從樹上溜到地面,在樹叢的掩護下向遠處跑去。

    另外一個野人仍躲在樹枝上,透過濃密的枝葉觀察着這群陌生人。

     把包谷地洗劫一空的士兵,終于走了,他們的神态多了些堅定和希望。

     野男人看見隊伍後面的那幾個女人,這幾個女人比野男人看慣的女人漂亮多了,在他的眼裡,她們白淨,苗條,美中不足的是她們的屁股比他們的女人小了許多。

    這些,并沒有影響這個野男人的激動,他渾身躁熱,下身膨脹,他一伸手扯下腰間的樹葉,敏捷地跟随着這群此時已變得瘋颠颠的人,每走一段,野男人就折斷一些樹枝,他是在給同夥留下标記,在合适的時間裡,他們要襲擊這群陌生的男女,因為他們糟蹋了他們的包谷地。

     野男人的行動要比這群人快得多,有時他走在地上,有時又爬到樹上,從這棵樹蹿到另一棵樹上。

    野男人做這些時,像在做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

    有幾次,他離隊伍後面的幾個女兵已經很近了,甚至都能清楚地看清她們的眉眼了,他被這幾個漂亮的女人折磨得欲火焚身了。

    要不是他發現走在她們中間有一位高大魁梧的男人,他早就要偷襲這些漂亮的女人了。

     野人偷襲士兵們的宿營地發生在晚上。

     宿營下來的士兵們,并沒有絲毫的警惕性,他們進入叢林兩個多月了,還沒有發現過人迹,隻有動物,動物并不可怕,那是他們的獵物,他們巴望着這樣的獵物出現,再兇猛的老虎、獅子也無法戰勝他們手裡的槍,可這樣的獵物在他們開槍時,早就逃之天天了。

    他們感到可怕的是螞蟥、蚊子,這一路,他們學會了對付這一切的手段,露營時盡可能尋找到幹爽一些的地方睡覺,能搭起帳篷是再好不過了。

    一天的艱苦跋涉已耗盡了他們的體力,天黑下來,聽到宿營的命令,三五成群的士兵,把槍枕在頭下,閉上眼睛馬上就進入了夢鄉。

    他們做夢也沒有料到野人會偷襲他們,因為在這之前,他們沒發現野人,隻發現了一片貧瘠的包谷地。

     回去報信的那個野人,引來了一群野人,他們拿着弓箭、棍棒順着另外一個野人留下的記号很快便摸了上來。

     他們突然之間,嗷叫着沖了上來。

    弓箭齊發,他們揮舞着棍棒,沖着這群疲憊的士兵兜頭沖殺過來。

     是童班副打響了第一槍。

    宿營時,他和幾個女兵離大隊人馬有幾十米的距離,這麼多天了向來如此,他為幾個女兵簡單地搭起了帳篷,便和衣躺在離女兵帳篷幾步之遙的一個土坎上,自從馬華死後,他一直擔心着女兵們,不管是行走,還是露宿,他都盡可能地和女兵們保持最近的距離。

     跟蹤而至的野人早就觀望好了女兵的窩棚,他在焦急中終于等來了同伴,當衆野人嗷叫着向士兵的營地一邊放箭一邊撲去時,這個野人首先撲向了女兵的窩棚,他來不及選擇,抓起一個離自己最近的女兵便往外跑。

    起初那一瞬,女兵們被突然的變故弄愣了神,她們不知發生了什麼。

    當她們明白過來之後,便一起大喊了起來,童班副這時才醒過來。

    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女兵出事了,他提着槍便沖了過去。

     這時,有三五個野人同時向他們沖來,童班副的槍響了,童班副用的是卡賓槍,出國前才配發給他,三五個野人便在槍聲中應聲倒下。

    待他聽清女兵們說王麗被人搶走時,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追,可他剛向前跑了兩步,士兵營地的槍聲也響了起來,一切全都亂了。

    童班副立住腳,他不能扔下那兩個幸存的女兵,她們手無寸鐵。

    他複又轉回來,把沈雅和李黎拉到一棵大樹後。

     這時的童班副已經徹底清醒過來了,在微弱的光線中他看清了一群野人揮舞着棍棒在和士兵們厮打,有的士兵沒有來得及拿起槍,便在箭镞和棍棒中倒下了。

    拿起槍的匆忙還擊,野人在槍聲中倒下,童班副也開始射擊了,隻一會兒,野人便招架不住,又一片嗷叫,轉眼間他們就鑽進了叢林。

     童班副在沈雅和李黎的指點下,向那個搶走王麗的野人逃走方向追了過去。

    童班副的心在流血,這些女兵在他的眼皮底下,一個又一個死去了。

    他心裡隻有一個意念:奪回王麗! 直到天亮時分,他才在一堆亂草旁找到王麗的屍體。

    王麗赤身裸體躺在草叢中,她的衣服被撕扯得支離破碎,扔在一旁,被饑餓折磨得骨瘦如柴的王麗的身體,清冷地散發着一層亮光。

    顯然,她是拼盡全力和野人搏鬥過了,她的手裡還抓着一绺野人的毛發。

     童班副傻了,過了好久他才走上前去,突然他瘋了似的向叢林射出一排子彈,槍聲卻一點也不響,很快便被厚重的叢林吞噬了。

     他蹲在王麗的屍體旁,啞啞地痛哭起來,他又想到了嫂子死時的模樣。

    嫂子死時也是這麼叉着腿,腿上也沾滿了血,那血色在晨光中腥紅一片。

     童班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掩埋王麗的,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找回到昨晚的宿營地。

    宿營地狼藉一片,野人和死去的士兵交織橫陳在他的眼前,幸存的人們,在掩埋着士兵的屍體沈雅和李黎仍躲在那棵樹後默默地流淚。

     她們看見了半癡半呆的童班副一個人回來了,不用問,她們什麼都明白了。

     高吉龍清點了一下人數,昨晚那一場混戰,死了十幾個弟兄,還有幾個受傷的。

    剩下的不足二十人了。

    高吉龍望着眼前剩下的十幾個弟兄,心裡蒼茫一片。

     經過這次意外的遭遇,士兵們清醒了,叢林還遠沒有盡頭,他們不僅要和自然戰鬥,還要提防那些神出鬼沒的野人。

    他們默默地拾起死去戰友的槍支、彈藥,像真正士兵那樣,重新把武器背在了肩上。

     他們又一次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