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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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

     這一夜,果真如往日般平淡,她按例推掉了幾個住宿于會館中的異國男子隔日邀約。

     不是對方條件太差,而是她真的提不起勁。

     她不懂,她好看嗎? 為什麼那些來來去去的男人,每個見着了她,都像是蒼蠅盯上了肉一樣,眼神大亮,愛找借口和她多聊上幾句,而因着工作所需,她又不能對他們祭出蒼蠅拍,也隻能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着了。

     也或許,她淡淡地想,是她冰冷的氣質,或是她一次、兩次的拒絕,所以更挑起了那些男人潛在的好戰本性罷了。

     男人不都是如此?愈難上手的就愈是心癢難耐! 可她真的不是欲擒故縱,也不是在耍手段,她隻是很單純的,不想和任何人有交集罷了。

     她不知道自己長得好不好看,因為除了洗臉外,她從不曾刻意去照過鏡子,連化妝品也都隻有一般的保養品,對于自己的模樣,她不像其它女子那般在意,一點也不。

     女為悅己者容,而她,并沒有要為其刻意裝扮的男人存在。

     櫃台時鐘指向十點正,是大部分的人該休息的時候了,周遭安靜,她伏在櫃台上又開始無意識地畫畫了。

     夜班清閑,别人都是看電視或聽廣播打發時間的,而她,卻甯可畫畫,隻是畫畫。

     倒不是想成為什麼名家,隻是動筆,已成了種她可以纡發情緒的管道了。

     她不愛說話,不愛笑,不愛理人,她唯一的朋友,隻是這些畫筆。

     在她能夠意識之前,她畫出了一個綴滿蕾絲花邊的小搖籃,一個會旋轉、會唱搖籃曲的動物挂鈴,一隻半滿的奶瓶,幾片尿布,以及一隻小小的蚱蜢……一隻正在哭泣中的小蚱蜢。

     這是怎麼回事? 她困惑地看着眼前的畫冊。

     她的生活中鮮少親近孩子,怎能如此細膩地描繪出屬于孩子的一切? 還有,為什麼坐在尿布中的不是個胖娃兒,而是隻哭泣着的小蚱蜢呢? 這代表什麼意思? 想到了哭泣,她竟還真的聽到了娃娃哭聲。

     就在她為着自己過頭的想象力搖頭時,櫃台底下發出響音她才察覺到,不是想象,而是真有個抱着小娃娃的年輕女子,她抱着娃兒蹲在櫃台前,身旁是大包小包的行李。

     「哎呀呀!還哭還哭……妳再哭,人家也要哭了啦……」 女子手忙腳亂,一邊哄娃娃一邊扁了嘴,眉眼全部打結,還真如她所言,就像是要哭了一樣。

     她踱出櫃台,跟着蹲低身,「對不起,需要幫忙嗎?」 同女子一樣她用了中文,一種她雖是久違卻一點也不感到陌生的語言。

     由于來會館的東方人并不多,所以在這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竟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

     「當然要了!」 二話不說,女子将哭娃娃毫不客氣地塞進她懷裡,然後擡頭兩人首度照面,她瞥見女子眼瞳閃爍的笑芒,微微帶着惡魔得逞似的笑芒。

     女子約莫二十五、六歲,有張并非絕豔卻相當有個性的臉,眼眉唇鼻略帶着股叛逆氣的惡魔神韻。

     剛接過哭娃娃時,她原以為自己一定會手忙腳亂的,但她并沒有,她冷靜地接過孩子,還用手指輕撫着哭泣中的小娃娃,立時得到了娃娃以口吮指的強烈反應,看來這娃娃倒非愛哭愛鬧的,她隻是餓了,很餓很餓。

     再次睇向年輕女子的眼神裡注入了不解和不悅。

     難道這個孩子不是她的?否則這當人媽媽的,怎麼可以失職到讓孩子餓成這副德行? 似是感受到她質疑的眼神,女子偏過頭,遞上了個可愛得讓人無法再予以苛責的笑容。

     「嘿!我就知道滾兒會喜歡妳的。

    」女子說。

     「滾兒?」她微傻,仔細打量起懷裡的小娃娃,「這不是個女娃娃嗎?」而女生,會有人取這樣的名字嗎? 「是呀,她的确是女的。

    」女子用力點頭,「别告訴我妳看不出她是女的,那麼我這當媽媽的會很傷心的,她全身上下都是粉紅色系,又綴了蕾絲邊,難道還不像女娃娃嗎?她姓尹,叫尹滾兒,因為我讨厭她爸爸,老叫他滾蛋、滾蛋,叫着叫着,女兒就叫成了滾兒啰。

    」 真可憐!标準的遭受池魚之殃的無辜受害者。

     她壓下對懷中娃兒生起的憐心,想将娃兒送回女子懷裡,卻被拒絕。

     「嘿!先幫我抱着吧,我得先辦好checkin。

    」 「妳要住這裡?」 「是呀,而且還是住長期的。

    」女子笑嘻嘻的說,「我和她老爸吵架,房子是他們家的,所以我隻好滾蛋了,就像驢打滾似地,滾來滾去、滾來滾去。

    」 女子手勢誇張,像是偷溜出家門玩的小孩子,一點也不像個剛和丈夫吵完架,抱着女兒離家出走的可憐媽咪。

     她隻能搖頭。

     「很抱歉!已經沒有空房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