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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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了。

     沒關系,不要折扣也夠我吃了。

     他無法禁止我這麼做。

    他還知道我們雇員無論怎樣小黨大團、狼狽為奸,在這樣的政治局勢下,馬上同盟。

    廚子會得到口信,知道我把老闆好好給得罪了一番,他們會狠狠犒勞我,菜從質到量都會改善。

    我很可能把十三塊吃成三十塊。

     我拿起櫃台上的電話,心想我得找誰幫我一塊吃。

    牧師夫婦都不在家,我改撥了裡昂的号碼。

    傍晚五點多在裡昂那兒是上午十點的光景:他起床不久,正是兩杯咖啡後神清氣爽的時候。

     我說:你好嗎,裡昂? 他說:還湊合,你呢? 我呀?我想請個人吃晚飯。

    你要不要來? 吃什麼?…… 他把四周的音樂的音量壓了壓。

     晚飯呐。

     他愣了一會兒,問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就想請你吃晚飯。

     我晚上要排練。

    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缺乏蛋白質、鐵、鋅、維他命ABCDEFG。

    所以我想請你好好吃一頓。

    我嬉皮笑臉,聲音也有點色迷迷的,裡昂覺得非常可疑。

     便衣福茨那副典型的便衣目光盯着我打情罵俏的脊梁。

    我一個髋抵在櫃台上,一個胳膊肘撐住台面,在他看便出來個不正經的歪斜。

     吃了飯你要不要去看我們排練。

     要。

     我們排到明天早上六點。

     好啊。

     我感到一個笑容在裡昂白淨瘦削的臉上綻放開來。

     那我現在換身衣服就出發。

     現在就出發吧,别換衣服了! 便衣看着我神采飛揚的背影。

     我放下電話。

    我雖然失業和赤貧,但我少了一份扼制。

    理查,你看見了吧,我可以多麼輕松地放棄合作。

    要挾是需要合作的。

     我走到廚房後面,匆匆和我照面的每一個人都給我一個親熱的眼色。

    廚房後面是個儲藏室,我們每個員工都有一個小儲物櫃在那裡。

    我從我的櫃子裡取出一雙高跟皮鞋,一把折疊傘,一本字典。

    字典裡夾着一張紙,上面抄了幾十個有關食品的單詞。

    那時候我還想做個好侍應生,争取有個好的職業面貌和端正的職業品德。

    我還把一些單詞寫在手腕内側,惡狠狠背過一陣。

     我把這幾件東西裝入一個塑料袋,走出儲藏室。

    老闆等在門口,臉上已抹去了一切熟識。

    我張開塑料袋,把内容翻給他看:我沒有拿走任何不屬于我的東西。

    他目光直截了當随我的手插入塑料袋,細緻嚴苛地察看連我自己都不想要的物件。

    他絲毫不掩飾他對人人都有賊心這一點的堅定信仰。

    儲藏室裡有一堆清潔用品和幾袋大米白面木耳。

    他這樣防犯沒什麼不正确,據我所知這餐館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住處用餐館竊回的抹布。

    這些抹布用髒後再被帶回餐館,讓一家跟餐館有合同的韓國洗衣店收了去漂洗。

     我把被他檢查過的破爛—一放回塑料袋,再将袋口一系。

    然後我說:你多保重啦,老闆。

     他和我自己都沒料到我會來這麼一句。

     你也多保重啦,他說。

     謝謝你關照,——不是你,我還不知怎麼養活自己呢。

    話就這樣冷不防地自己冒出來。

    真的,謝謝你。

     刹那間老闆要溶化了,但他立刻控制了自己。

    敵對感使他強大,使他有力量去繼續剔除我們身上殘存的懶惰,去壓榨我們體内潛藏的勤奮,去消滅我們内心尚未死絕的自尊。

    他需要這股冷冷的力量;這股以一服百,蠻不講理的力量。

    不然他會溶化,露出一個五十多歲男人的平庸原形,有普通的恻隐之心,會對這個失業的孤單女子說,哪天你實在找不着工作,還回我這裡,好歹這裡餓不着你。

    瘦小的老闆苦苦掙紮幾十年,總算明白那類話的虛僞,不着邊際。

     我回到店堂時,顧客已多了起來。

    理查居然還坐在那兒。

    他把他的風衣拿起,放在膝上,拍拍騰出的座位。

    我繞過他,坐在窗邊的椅子上。

    他一點不覺得我在窘他,抱着風衣風度翩翩跟我挪了過來。

     “我對你和老闆之間發生的不愉快十分抱歉。

    ”他用英文說。

     “是嗎?”你殺人都不眨眼。

     “忽然想起來了,你今晚有沒有空?” “是你個人問我,還是代表FBI?” 我表情還是不錯的,不是完全的尖酸刻薄,有一點打情罵俏。

     “我個人。

    你别緊張……” “我當然緊張。

    ” 他站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