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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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人那裡争取拖欠這兩樁事情中,甚至在拆東牆補西牆的業務中,一而再、再而三讓别人和她自己認識到,全仗了她的金融才幹,大家的經濟和友情往來才變得如此熟絡。

    每一件對于麻煩的處置,都會給阿書留下漂亮的記錄。

    經過以上分析,我以平淡的口氣告訴理查·福茨,他盡管去麻煩我的朋友阿書。

     “她可以為我作證,不單單在這一件事上。

    ” “太棒了!”理查歡樂起來。

    他們這個民族很會誇大自己的一點好心情,一點兒小小的得意。

    這個民族的情緒高昂得令人懷疑。

     果然,半小時後,理查·福茨又打電話給我。

    我正在浴室裡刷牙,牧師太太眯着睡眼把她床頭的無線電話遞給我。

    我啐出牙膏沫,聽見理查·福茨說阿書的說法和我出了分歧。

    我來不及用水涮掉牙膏沫就問他哪裡出了分歧。

    他說根據阿書的記憶,我們當時是在馬裡蘭州的一條小路上,并不在高速公路,我們的車的咽氣地點以及我和外交官員戴維斯的邂逅地點是在馬裡蘭州的一條小路上。

    那是條美麗、透迤、楓樹密集的小路。

    我聽着他突然變得詩意起來,不知他想幹嗎。

    我抓緊時間漱了漱口。

    剛才不當心咽下去的一口牙膏,正在我喉管裡劃一根清涼微辣的線。

     “那好吧。

    就算是在馬裡蘭州的小路上。

    ”我看不出這裡面有什麼油水給你撈。

    “那說明什麼呢?” “說明你講過的一句話,人的記憶花招很多。

    ” 他是要我認賬,我利用記憶的花招耍了花招,而我的花招已被他識破。

    一條是交通繁忙的高速公路,一條是樹蔭隐蔽的幽靜小路,對一場可疑的邂逅,難道能讓他相信,隻是記憶的誤差?隻是記憶在玩他,甚至也在玩阿書、安德烈和我? 我說:“行,那你去相信我的女友吧。

    ” 這時我已在一答一對中完成了洗漱,回到了卧室。

    我找出衣服來,打算換下身上的絨布睡衣。

     “你認為她的記憶沒有花招?”他問,聽也聽得出他笑眯眯的。

     “你認為呢?” 我脫下睡衣,一條胳膊絆在餐館的制服袖子裡,大半個身體晾在空氣中,馬上冷卻了。

    這點也體現了牧師夫婦的勤儉美德。

    他們在進被窩之前必定關掉暖氣。

     “我認為?”理查·福茨說,“要你是我,你會怎麼認為——你、戴維斯、你的女友,說的是三個不同的地點。

    你明白我在講什麼嗎?” “不明白。

    ” “就是說,你們當中,必定有兩個人在說謊。

    ” “噢。

    ” 我的聲音聽上去比較無力。

    受挫的感覺從電話線傳過去,理查·福茨在那邊覺得很來勁兒。

    他冷冷的興趣也順着電話線傳過來。

    我說:“對不起,我正在換衣服。

    我馬上給你打過去行嗎?” 他知道我想溜,要不就是想喘口氣再來好好同他周旋。

    他說:“你換吧,我可以等着。

    ” 他的意思是絕不給我緩沖、調整的間隙,他甯願在我跟前守候。

    我把話筒放在寫字台上,脫下另一隻睡衣的袖子。

    我看見自己肌膚白裡透青,一粒粒雞皮疙瘩又大又飽滿。

    在冷空氣中,餐館制服的假綢緞質料顯得僵硬而冰涼。

    那是國旗的大紅色和暗金色交織的圖案,假得實實在在,一點兒冒充真貨的企圖也沒有。

    這樣的廉價東西普遍被認為是中國特色。

    一切低品格、廉價的東西都被當成中國特色而允許存在。

    你可以低俗廉價,隻要你自己對低俗廉價認賬,就随你去。

    我打工的餐館就讓我們大膽地俗豔,讓它自己坦蕩蕩地廉價,以俗豔廉價收買浩浩蕩蕩的異族食客。

    我真不願意去觸碰它——那經緯裡漬透了低檔菜肴的氣味。

    各民族的低檔菜肴都是這股油膩得讓人反胃的氣味。

     這時擱在寫字台上的話筒輕輕響了一下。

    像是那端的人打翻了什麼,打翻了半杯咖啡,或碎了一個盛麥片粥的碗。

    他真的在等我換衣服。

    理查·福特真的一聲不吱,眼睜睜等着這個中國女人更換衣服;他瞪着她片片斷斷的裸露,閃閃現現的私處。

    氣氛中的侮辱使我動作更加缺乏準确。

    我脫下絨布睡褲,卻找不到合适的内褲,赤裸的兩條腿扭絞在一起,在特務福茨輕慢的冷冷神色下,它們你掩護我我掩護你,陷入了絕望的慌亂。

     我忽然想起洗淨烘幹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