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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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突然的我又閑得發慌。

    每天上午懶在床上,十點多鐘起來,在房裡到處磨蹭一下,無聊地把什麼東西都翻出來看看,摸到下午兩點半鐘去上班。

    房子裡就這幾樣東西,空空蕩蕩讓人心虛。

    我忽然着了迷似的喜歡逛商店,好多次我到依頓購物中心,從地下的餐廳一層一層看上去,連六樓的家具也細細看了,也隻能看看,什麼也不敢買。

    那些精美的東西也并沒有在心中激起強烈的欲望,我知道這些東西離我都很遙遠。

    就這麼看着,心裡也有了一種說不明白的充實。

    休息那兩天實在無聊了,我到公共圖書館去看畫報,又借了《紅樓夢》和《金瓶梅》回去看,看累了又趴到陽台上去看汽車。

    我經常一兩個小時趴在那裡,看樓下汽車行人來來往往。

    看呆了好象在看,又好象沒看,有時腳都站麻木了才記起已經過了很久。

    看着下面央街上的轎車烏龜似的爬行,人影子也螞蟻似的移動,遠遠的來了又遠遠的去了,我覺得非常可笑,這個世界很奇怪很滑稽也很荒誕,怎麼就是這個樣子!又在心裡設想怎麼才是不奇怪不滑稽不荒誕,卻想不出來,又覺得似乎也隻能如此。

    于是我站直了身子,挺了胸,想象着一種莊重神情,又盡量在臉上表現出來,稍微探出身子對着下面行人車輛檢閱似地緩緩揮手,喊着:“人民萬歲,人民萬歲!”。

     有一次我站在窗前出神,不知怎麼一來順手拉了一下窗框,聽見一陣輕微的嗡嗡聲,發現一隻好大的蒼蠅被我關到夾層玻璃中間了。

    看那隻蒼蠅在裡面飛來飛去,我覺得挺有意思,就搬了張椅子坐到窗前去看。

    對着陽光我看清楚了蒼蠅腳上茸茸的細毛,停着的時候翅膀也在輕輕的顫動,兩條後腿彎過來梳理翅膀,前面兩隻觸角似的東西前後動着。

    它停下來我就在玻璃上拍一下,它又飛起來,在玻璃上碰得嗡嗡的響,漸漸落下去。

    又停下來我就再拍一下。

    這樣有幾十次,它對我拍動玻璃再也沒有反應。

    我想:“讓我也喂一隻動物。

    ”就到廚房拿了幾粒米飯,飛快地拉開窗框丢進去。

    過了兩天我又記起那隻蒼蠅,一看它還停在那裡,米飯已經幹了,似乎還是那幾粒。

    我拍幾下玻璃它動也不動,象是死了。

    我拿了一根筷子,把窗拉開一條縫去撥它,還是活的,輕輕動幾下竟不避開。

    這麼老實的一隻蒼蠅使我感到驚奇,用筷子挑了它,它就停在筷子頭上。

    我把窗戶拉開,它并不飛走。

    我說:“饒你一條命了。

    ”拿了筷子走到陽台上,伸出去用手一扇,不動,再對着噓一口氣,它飛走了。

    我對着空氣說:“本來想喂了你做個伴呢,你又要絕食。

    ”把筷子丢到地上。

     我終于有耐心坐下來,寫了幾篇散文雜感,投到《星島日報》和《世界日報》去。

    文章刊了出來我無動于衷,這個世界離我很遙遠,它承認不承認我都無所謂,我心裡在計算着那點稿費。

     這天晚上接到一個長途電話,是劉曉冬從聖約翰斯打來的,他找林思文。

    我說:“林思文到蒙特利爾去了,這幾天都不會回來。

    ”他說:“你是高力偉吧。

    ”我說:“是高力偉,我還記得你呢,你在物理系讀博士對嗎?”他說:“找你也是一樣的,一定幫個忙。

    ”他告訴我說,一年多來他幫女朋友申請語言學校終于成功了,她星期四從上海起飛,應該是今天下午到,可飛機到了卻不見人。

    我說:“在多倫多轉機耽誤了也不一定。

    ”他說了那女孩的姓名特征,要我到機場去幫他找找。

    我說:“明天一早我要上班呢。

    ”心想:“到機場去幫你找,你倒是敢開這口,以為機場就在這樓下嗎?”他又問我有什麼辦法在多倫多找到她,我說:“上海航班晚點了也不一定。

    ”他說:“我幫她訂的加航的機票,不太可能晚點。

    ”他說得有點結結巴巴的,我似乎看見了他嘴直哆嗦。

     放下電話不幾分鐘,他又打電話來了,第一句話說:“她跑掉了,一定跑掉了。

    肯定現在在多倫多。

    ”他要我幫他找找。

    我說:“多倫多幾百萬人呢,在這海裡到哪裡去撈這根針!”他說:“到聯誼會去看看,她來了今晚很可能住在那裡。

    ”他要我現在就去,我說:“都半夜了我還去敲門呀!”答應了他明天一早去。

    他又告訴我那女孩可能用化名,要我問幾個人有沒有那個樣子的人。

    我要他明天晚上打電話來問消息,他說:“明天中午行嗎?明天中午!”我答應了。

     有這樣一件事情做我也挺高興。

    第二天一早我騎車去聯誼會,心想:“是個什麼女人呢,又能夠風騷到哪裡去,把他擠捏成這個樣子!”我查了登記名冊,又問了好幾個人,并沒有這樣一個人來過。

    中午劉曉冬打電話來,我告訴了他。

    他聽了呆在那邊了,我“喂”了幾聲也沒反應,我對着話筒吼一聲:“長途呢!”他在那邊說:“完了,完了,這女人,我掐死她!掐死她呀!” 放下電話我沒再去想這件事,就算真的跑了也沒有什麼稀奇。

    過了幾天我晚上下班回來,看見劉曉冬在家門口等我。

    我說:“為那人就跑到多倫多來啦?”進了門他說:“等你都有幾個小時了。

    我下午五點就到了。

    ”他說着臉上顯着親熱,象見了多久不見的老朋友,其實我跟他就那年聖誕節前說過一次話。

    我下方便面給他吃,說:“就幹等了七八個小時?”他說:“我下去走走,又上來,上上下下也有十幾個來回了。

    ”我說:“現在知道熱鍋上螞蟻的心情了吧!”他說:“知道了知道了。

    我打電話回上海,我妹妹送她上的飛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