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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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心中好象有鬼一般。

     我在心裡反複體會自己的感情,有時在寂靜中閉了眼潛心去思索,覺得對思文再也難得再有那種熱情,我現在是機械地扮演着丈夫的角色。

    我說不出更多的理由,但心中就是被什麼追着纏着似的丢不開那種念頭。

    聖誕節前最後一次去學校我收到了舒明明的回信,她的熱情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說自己等我到明年十月一日。

    我竭力回想自己給她的信并沒有什麼特别暗示,值得她給我這樣一個承諾。

    我心中突突跳着,把信疊好了放在襯衣口袋裡。

    我擔心自己對思文的感覺是一種自我誤導,悄悄在心裡将她和舒明明作了比較。

     有一天思文不在家,我拿信紙列了表,把兩人去作對比。

    思文雖然更聰明更能幹有更高的學曆,甚至身材更好更漂亮,而舒明明唯一的好處便是性格溫和,我的感情本能的傾向于這一邊。

    連我自己也不理解,一個好處便壓倒了那麼多好處麼?但我還是不能用思文的優勢從理論上說服了自己。

    我疑神疑鬼地懷疑自己有點心理變态,不然怎麼會呢?我記得朋友曾說過,一個男人心中有兩個女人,他想念的肯定是不在眼前的那一個,恐怕這就是最後的解釋。

    沉思之間,思文開了門進來,我竟沒聽到她上樓的腳步聲。

    急切之間我把那疊信紙翻個邊,在上面亂塗亂畫。

    思文湊過來看一眼說:“寫什麼?”我一邊畫個人頭像淡然說:“鬼畫符呢。

    ”顯然她對我在信紙的反面畫寫有一點疑心,以為我是不是給家裡寫信說她的不是,很自然地伸手把那疊信紙翻過來,看見有兩行字,卻不是信,沒有細看也就算了。

    我緊張得心直跳,幸而她并沒在意。

    又一想自己是用A和B代替的名字,她看了也看不出什麼。

    趁她去了水房,我把那張信紙撕下來,把窗戶打開一條縫。

    冷空氣進來吹得信紙嘩嘩的響,我把信紙從縫中塞出去,看它飄啊飄,飄過屋後的小坪院,挂到街道對面冰裹着的無葉的樹枝上。

     二十七 那一年的聖誕節我已經沒有一點印象了,但前一天的事還記得很清楚。

    中午大學的中國學生聯誼會在學校國際學生中心舉行聖誕聯歡,早上我問思文能不能去,她說:“去,怎麼不能去,我還能老病着嗎?” 聯誼會通知了每家帶一樣菜去聚餐,我說:“搞個土豆絲炒肉可以了,你的拿手戲。

    ”她說:“土豆絲炒肉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想省錢。

    要省也不省這幾塊錢,丢不起這個臉。

    我又不是趙潔,隻要有利可圖不要臉也可以。

    帶去的菜要編号比賽的,你摳了,别人在心裡還不嘲罵你笑你。

    我也不搞龍蝦,不想得獎。

    隻要别人心裡不罵不笑就好。

    ”她和我一起到超級市場買了一隻宰好的大雞,抹上醬油和鹽,塞到烤箱裡烤了。

    我說:“雞有什麼好吃,大家都吃膩了。

    土豆絲炒肉其實還受歡迎些。

    ”她說:“又講實在了!也不看場合,自己吃講實在,這種場合講臉面子。

    我跟你講,太實在的人就實在太蠢。

    ”她的理論我很難反駁,也很難接受。

     國際學生中心建在一個山坡上,是一幢兩層樓的白房子,我剛來的時候去過一次。

    那天有人指着窗外大西洋茫遠處一彎小島告訴我,那就是北美最東端。

    我一直想到那個小島去玩一次,沒去成。

    我和思文上了樓,會場已經布置好了,老宋領導似地站在門口和每個人打招呼。

    裡面一個大廳,桌子拼成長長兩條,一條放着蘋果、香蕉、腰果、松子、飲料等,我們帶去的雞就放在另一條拼桌上。

    馬上有人把編了号的條子放在那隻裝雞的盤子裡。

    老宋又跑過來跟思文說話,告訴她買水果飲料的錢是大使館寄來的,還不夠,趙教授出了兩百元。

    我看見趙教授被一群人圍着說話,容光煥發。

     還安排了幾個人講話,說“遠在它鄉,懷念祖國親人”之類,大家都不聽,就吃起來。

    廳裡擠着一百多人,熱烘烘的。

    我把羽絨衣脫了,把菜挨個吃過去,都不好吃。

    有人在叫,把暖氣調小點!過一會果然沒那麼熱了,學校國際學生聯誼會主席也來了,是個胖胖的加拿大姑娘。

    她很熱情地和每一個人講話,走到我身邊時我踱開去,怕自己英語結結巴巴難堪。

    有人指了她的背影告訴我,她在這所大學已經讀了八年,太喜歡社會活動,到現在還沒有畢業。

    看見趙教授走過來,我迎上去說:“趙教授,今天這麼豐富,要謝謝你的捐助。

    ”他卻象沒聽見似地跟我說起别的。

    我以為他沒聽清想再說一遍,思文站在他後面擠眼,伸了一個指頭輕搖。

    趙教授離開我說:“又怎麼啦?”她說:“說話也不看看場合,沒看見他太太在旁邊?”我恍然說:“又錯了我又錯了,拍馬屁也沒有拍到馬屁股上,倒拍到馬蹄上去了,沒有被甩一蹄算是我走運。

    ” 吃得差不多了,我看桌上十幾隻雞都沒怎麼動,我們那隻還是整的。

    思文過去撕一條腿下來,放在嘴邊啃,我也撕一大塊拿在手裡,做着吃的樣子。

    退到一個角落,思文把雞腿丢到垃圾桶中,我也丢了。

    老宋發給每人一張紙條開始評獎。

    老杜的太太用紅白蘿蔔、醬牛肉和青菜拼出一隻鳳凰,引人注目,大家也懶得寫編号,都把紙條放在鳳凰的綠尾巴上。

    老宋也沒數紙條幾張,宣布老杜獲獎,獎品是一隻不鏽鋼的平底鍋。

    老杜說:“啊呀呀,我家都五六隻了。

    ”馬上有一個人說:“我前天才來的,還沒有鍋呢,不要我就要了。

    ”老杜說:“拿去拿去,謝謝了。

    ”對那人鞠了一躬,大家都笑起來。

     物理系的訪問學者劉曉冬坐在我旁邊歎氣,我說:“什麼事不開心,過節了還歎氣。

    ”他告訴我說,女朋友在北京,怎麼也來不了。

    他正在聯系轉讀博士學位,也回不去。

    都分手快一年了,怕會出問題。

     我說:“老劉這你就歎氣了?你把每個細胞的勁兒都使上聯系你的學位,聯系上了她保證不會跑,我都不要問她是誰就給你打了包票,跑了我照着賠你一個。

    ”他說:“怕出問題。

    ”我說:“女孩挺風流的是吧?”他直笑。

    我說:“她找不找個臨時情人我就不敢保證了,風情女孩寂寞了免不了要動心思。

    周圍的也一誘一誘的,誘誘就誘上了。

    ”他說:“就是,就是!”又歎氣。

    我故意刺他說:“你又愛個風情,有了這一壺才可你的心,又想那風情隻對你一個人,對别人都橫眉冷對,可能嗎?這你就要想得通了,男男女女的!好在也不失去什麼,拔了蘿蔔眼還在。

    ”一句話他神色都變了。

    我連忙說:“開玩笑開玩笑,其實那女孩心裡隻有你。

    ”這時有人跑來遞封信給他,說是昨天從系裡給他帶的,兜在口袋裡忘記了。

    他接了信馬上去拆,手輕輕顫抖。

    我望着那人的背影說:“真的不是東西,害我們老劉多淌了一晚的淚。

    ”他看信一拍大腿,高興得直跳,跑到窗邊對着外面曲了手臂反複抖動,嘴裡壓抑着興奮喊:“嘿嘿嘿嘿!”又告訴我,信是美國一個遠親來的,願為他女朋友來讀語言學校作經濟擔保。

    他反複說了幾遍,讓人分享他的幸福,又對着窗外抖着手臂喊:“嘿嘿,嘿嘿!” 老宋宣布開始跳舞。

    音樂剛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