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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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天很晴朗,一盆銀制的月亮早早地挂在了天上,馬路上到處是房屋的不規則的陰影和像水一樣晃動的樹木的陰影。

     因為月光充盈,白色的救護車反倒失去它引人注目的特征,隐蔽在一片白色之中,所以我沒能老遠就看見它過來,而是到了眼前,等它在我身邊戛然而止時,我才恍然明白,匆匆忙忙地上了車。

     車子尖叫着奔馳在陰影斑駁的大街上,卻沒有慣常地駛向郊外,而是在巷巷弄弄裡穿來穿去。

     開始我以為還要接人,但車到水佐岡一帶時,代老A突然伸手朝一條窄胡同指點了一下,說:"雙井巷28号,已被盯梢,以後不能聯絡。

     "到了明故宮,代老A又說"桂花街17号已叛變,以後不要與他接頭",到光華門,代老A又說某某地方某某同志已被捕,以後不要再聯系。

     就這樣指點了好幾處之後,車子才出城上了紫金山,在山路上拐來拐去地開了有半個鐘頭左右,終于停在一座别墅的門前。

     一個白胡須老頭為我們開了門,帶我們去了一間像洗澡堂的平屋:裡面已有三個人在等我們,當中有理發店的跛腳老頭,他見我跟不認識似的,我也沒有露出認識他的表情。

     另外兩人其中一位是女同志,三十來歲,臉很大,頭發剪得短短的(更顯得臉大),穿着一套像少數民族的服裝。

     包括理發店的跛足老頭,和剛才車子上有三位同志我以前見過外,大部分同志我都不認識,一下認識這麼多人,我有點害怕,但又很興奮,覺得我們竟有那麼多同志。

     我們剛坐下,白胡須老頭就退出去了,也許是去警戒的。

     不知是激動還是緊張,我注意到老頭出門時露出了哆哆嗦嗦的目光。

     會議一開始,代老A就神色嚴肅地告訴大家:最近我們已有兩人變節叛變(其中包括花園街17号的),組織遭到慘重破壞,先後有7名同志被逮捕,組織上要求同志們暫時"避避風頭","沒有組織命令一律不準私自開展工作"。

     "但是,"代老A目光變得犀利,"兩個叛徒必須不惜代價除殺,冒最大險也要除殺!"看看大夥又說,"組織上決定這項任務交給'望遠鏡'完成,必須盡快。

     ""他們現在在哪兒?"坐在我正對面的一個敦實的中年人問。

     我想他可能就是"望遠鏡"。

     "就在這兒,在毛人鳳手上,"代老A說,"但據說就要離開南京,不知去哪裡,也許是重慶。

     ""毛那邊不是有我們的人嗎?"中年人好像有些異議,"讓他們幹不是更方便?"代老A剜他一眼,責問道:"聽你還是聽組織上的?!"中年人垂下頭,不吭聲了。

     這時,坐在女同志和理發老頭中間的那位戴眼鏡的同志,就是原先在屋裡等我們的三人中的一人,插嘴說:"他們被捕了。

     "沉默一會兒又說,"剛被捕的。

     "這人是誰?他怎麼說我們被捕了?我想,難道是你母親被捕了?這意味着下午我打電話時管家是在被迫騙我,同時也意味着我的聲音已被錄音!一下子我變得坐立不安,手腳居然控制不住地哆嗦起來。

     為穩定一下情緒,我掏出煙來。

     正當我把煙剛點燃,院子裡突然傳來一聲呼叫,我們并沒有聽清楚呼叫的是什麼,因為呼叫的人似乎剛出聲喉管就被割斷了。

     但這足以引起我們警覺,再說接下來的一陣子被壓低的沓沓沓響聲——像有一大群鳥在撲飛,更加提醒我們:出事了!這時,剛插嘴說我們"已被捕"的那位"眼鏡"同志率先飛身撲到門口,扯滅了電燈,同時大喊一聲:"快跑——!"但此時沓沓聲像粘在屋牆上,要跑無疑已來不及。

     事實上我們一扯滅燈,外面就向我們喊話了。

     無法逃跑的我們隻好都分散在屋子四周,像壁虎一樣貼牆而立,目光齊齊落在代老A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