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賢亂政

關燈
卷七十一 ○魏忠賢亂政 熹宗天啟元年秋八月,魏忠賢矯殺前太監王安。

    魏忠賢初名進忠,河間肅甯人也。

    少黠慧無籍,好酒善啖,喜馳馬,能右手執弓,左手彀弦,射多奇中。

    目不識丁,然亦有膽力, 能決斷,顧猜狠自用,喜事尚谀。

    嘗與年少賭一博不雠,走匿市肆中,諸少年追窘之,恚甚,因而自宮。

    萬曆十七年,隸司禮監掌東廠太監孫暹。

    時熹宗為皇太孫,忠賢謹事之,導之宴遊,甚得皇太孫歡心。

    孝和王後,太孫生母也。

    忠賢夤入宮,辦膳。

    其介紹引進者魏朝,朝故屬太監王安名下。

    安素剛正,主持一宮事,魏朝日譽忠賢,安善視之。

    朝初與太孫一乳一媪客氏私,即所稱為對食者。

    然朝以侍安,又承事太孫,多不暇,忠賢乘間亦通焉。

    客氏者,故定興民侯二妻也。

    年十八進宮,又一年而婺,生子國興。

    光宗踐阼,冊太孫為東宮,忠賢得充東宮典膳,客氏力也。

    光宗升遐,東宮暫居慈慶。

    給谏楊漣疏參及忠賢,忠賢無措,泣求魏朝于王安,力營救之,遂與李選侍宮中李進忠為一人,外廷不知也。

    忠賢深德朝,結為兄弟,而兩人皆客氏私人。

    上即位數月,一夕,忠賢與朝争擁客氏于幹清宮暖閣,醉詈而嚣,聲達禦前,時上已寝,漏将丙夜,俱跪禦榻前,聽上令。

    客氏久厭朝儇薄,而喜忠賢憨猛。

    上逆知之,乃退朝而與忠賢。

    忠賢卒矯旨發朝鳳一陽一,缢殺之。

    自是得專客氏,而尾大不掉之患成焉。

     初,帝之立也,王安與諸大臣同受顧命,見忠賢侵權,欲重懲之,奏之帝。

    會禦史方震孺上疏,請逐客氏,帝乃令客氏出宮。

    忠賢發安鞠問,安诘責,令其自新。

    忠賢得釋,客氏夤緣複入宮,将甘心于安焉。

    時安奉旨掌司禮監,辭未赴。

    王體幹即欲起攘之,因忠賢以危言動客氏曰:&ldquo爾我比西李何如?勢在騎虎,無贻後悔!&rdquo西李者,李選侍也。

    忠賢遂嗾給事霍繼華劾之,又令劉朝、田诏等上疏辨冤,客氏從中附和之。

    于是矯旨革安職,而以體幹掌司禮監。

    忠賢必欲殺安,遂以劉朝提督南海子,而降安為南海淨軍,勒令自裁。

    方光宗居青宮時,憂讒畏譏,幾三十年。

    安左右勤勞,一靡一敢怠玩,光宗頗任用之。

    安素剛,不肯頤使于李選侍。

    劉朝、李進忠皆選侍私人,故以移宮恨安。

    至是,安既死,而忠賢益無所憚矣。

    忠賢ウ文義,乃取舊司禮監李永貞入備贊畫,李實、李明道、崔文升各司監局,探上意為一奸一,忠賢自掌東廠,客氏封奉聖夫人。

     命奉聖夫人客氏如皇祖戴聖夫人例,加其子侯國興錦衣衛指揮使。

    禦史劉蘭上言:&ldquo皇上初登寶位,客氏保護是賴,今厘降之儀肇舉,關雎之慶方新,恩禮所加,權勢歸之。

    &rdquo初,上大婚禮成,魏忠賢蔭侄二人,給事中程注、周之綱亦奏:&ldquo祖制非軍功不襲,國典不當濫予。

    &rdquo俱不聽。

     九月,上以客氏保護聖躬,命戶部擇田二十頃,以為護墳香火之用。

    魏忠賢侍衛有功,命工部于陵工成,叙錄。

    禦史王心一奏雲:&ldquo梓宮未殡,先規客氏之香火;陵工既成,強入忠賢之勤勞,于禮為不順,于事為失宜。

    忠臣一愛一君,必防其漸。

    &rdquo上怒,責之。

     冬十月,降吏科給事中侯震于外。

    初,客氏已出宮,複召入,震奏曰:&ldquo皇上于客氏,始而徘徊眷注,稍遲其出,猶可言也;出而再入,不可言也。

    中涓群小,炀竈借叢,王聖一寵一而煽江京、李閏之一奸一,趙娆一寵一而媾曹節、王甫之禍,可為寒心。

    &rdquo上怒,降之。

    時倪思輝、朱欽相、馬鳴起、王心一相繼疏劾,皆降谪。

    吏部尚書周嘉谟論救,不報。

     刑科給事中孫傑疏糾周嘉谟、劉一景,謂:&ldquo統均仰輔臣之權,輔臣奉王安之意,中旨錯出,緻忄吳封疆。

    &rdquo嘉谟免,一景尋亦回籍。

    二年春三月,禮科給事中惠世揚疏糾大學士沈■:&ldquo使其門客晏 日華潛入大内,誘劉朝等練兵,頓使聖明之朝,再見江彬之事。

    外戚鄭養一性一厚募死士,包藏禍心。

    &rdquo上慰留■,而谪世揚于外。

    初,■藉内監劉榮得通于忠賢,内一操一之議,皆自■導之。

    未幾,刑部尚書王紀亦劾■與客、魏交通,彼此攻讦,忠賢矯旨削紀籍。

     夏五月,禦史周宗建上言:&ldquo近日朝廷處分章奏,外庭啧啧,鹹謂奧之中,莫可測識,論旨之下,有物馮焉。

    如魏忠賢者,目既不識一丁,心複不谙大義,揭其志慮,有何遠謀?&rdquo又曰:&ldquo耳目笑之暇,漸與相親,宮廷禮法之事,漸與相近。

    一切用人行政,堕于其說,必且東西易面而不知。

    &rdquo奏入,鹹為宗建危之。

     秋八月,兵科給事中朱童蒙疏糾鄒元标、馮從吾醵金講學,比之妖賊,元标緻仕歸。

    冬十月,修撰文震孟上言勤政講學之實,中雲:&ldquo君臣相對如家 人父子,則左右近習無緣可以蒙蔽。

    &rdquo疏入,忤魏忠賢,不下。

    庶吉士鄭曼阝複疏促之,曰:&ldquo經禦覽而留中,則非止辇轉圜之義;不經禦覽而留中,必有藏伏奧援之一奸一。

    本朝故事,惟武宗及神宗末年有之。

    權炀竈,相顧太息,無可如何矣。

    &rdquo忠賢深惡之。

    承上觀劇,摘震孟疏中傀儡登場語激怒上。

    時太仆寺卿滿朝薦亦言之力。

    俱谪歸。

     十二月,命劣轉科臣霍維華、孫傑優升京堂,顧秉謙、魏廣微為大學士,入閣辦事。

    三年秋八月,内官張守仁等索冬衣,嘩于工部堂上,尚書锺羽正緻仕歸。

     诏開内一操一,钲鼓之一聲喧阗宮禁。

    或雲:&ldquo皇子生,震死焉。

    &rdquo禦史劉之鳳上言:&ldquo虎符重兵,何可倒戈授巷伯之手。

    假令劉瑾擁甲士三千,能束手就擒乎?&rdquo禦史李應升、黃尊素、宋師襄交章論之,尊素疏有&ldquo阿保重于趙娆,禁旅近于唐末&rdquo等語。

    忠賢尤惡之,皆矯旨切責。

     忠賢自一殺王安後,益驕橫,設内标萬人,衷甲出入。

    内監王進嘗試铳上前,铳炸傷進手,上幾危。

    光宗選侍趙氏,與客、魏不協,矯旨賜死,選侍盡出光宗所賜珍玩列于庭,再拜投缳而絕。

    裕妃張氏方任,膺冊封禮。

    客氏谮于上,絕飲食,閉禳道中,偶天雨,匍匐掬エ溜數口而絕。

    成妃李氏誕二公主而殇。

    先是,馮貴人嘗勸上罷内一操一,客、魏惡之,矯旨貴人诽謗,賜死。

    成妃從容為上言之,乃矯旨革封,絕飲食。

    成妃故鑒裕妃饑死,密儲食物壁間,數日不死。

    魏、客怒少解,斥為宮人,遷于幹西所。

    皇後張氏素一精一明,魏、客憚之。

    後方任,腰痛,客氏密布心腹,宮人奉禦無狀,隕焉。

    又于上郊天之日,掩殺胡貴人,以暴疾聞。

     四年春二月,加錦衣衛田爾耕太子太保,以其緝捕有功也。

    爾耕,尚書田樂之孫,以軍功補蔭錦衣,附魏忠賢,遂得美擢。

    三月,刑科傳魁疏參佥都禦史左光鬥、吏科都給事魏大中,詞 引故内臣王安及中書汪文言。

    蔭魏忠賢弟侄一人錦衣百戶。

    五月,以許顯純掌北鎮撫司理刑。

    六月,左副都禦史楊漣疏參魏忠賢二十四罪,曰:&ldquo忠賢原一市 井亡賴人耳。

    中年淨身,夤入内地。

    初猶謬為小忠小信以幸恩,既而敢為大一奸一大惡以亂政。

    祖宗之制,以票拟托重閣臣,責無他委。

    自忠賢擅權,旨意多出傳奉,徑自内批,壞祖宗二百年來之政體。

    大罪一也。

    劉一景、周嘉谟,同受顧命之大臣也。

    忠賢急于剪己之忌,不容皇上不改父之臣。

    大罪二也。

    先帝一月賓天,進禦進藥之間,實有隐恨,執《春秋》讨賊之義者,孫慎行也,明萬古綱常之重者,鄒元标也。

    忠賢一則一逼一之告病去,一則嗾言官論劾去。

    顧于護一黨一氣毆聖母一之人,曲意綢缪,終加蟒玉以贈其行,親亂賊而雠忠義。

    大罪三也。

    王紀、锺羽正先年功在國本,及紀為司寇,執法如山;羽正為司空,清修如鶴。

    忠賢一則使人交谇于堂,辱而迫之去;一則與沈■交構陷之,削籍去,必不容盛時有正色立朝之直臣。

    大罪四也。

    國家最重,無如枚蔔,忠賢一手握定,力阻前推之孫慎行、盛以弘,更為他辭以锢其出,是真欲門生宰相乎!大罪五也。

    爵人于朝,莫重廷推。

    去歲南太宰、北少宰,所推皆點陪貳,緻一時名賢不安位去。

    颠倒有常之铨政,掉弄不測之機權。

    大罪六也。

    聖政初新,正資忠直。

    乃滿朝薦、文震孟等九人,抗論稍忤忠賢,傳奉盡令降斥,屢經恩典,竟阻賜環。

    長安謂皇上之怒易解,忠賢之怒難調。

    大罪七也。

    然猶曰外廷之臣子也。

    傳聞宮中有一舊貴人,以德一性一貞靜,荷上一寵一注,忠賢恐其露已驕橫,謀之私比,托言急病,立刻掩殺。

    是皇上且不能保其貴幸矣。

    大罪八也。

    猶曰無名封也。

    裕妃以有喜得封,中外欣欣相告。

    忠賢以抗不附己,囑其私比,矯旨勒令自盡,是皇上不能保其妃嫔矣。

    大罪九也。

    猶曰在妃嫔也。

    中宮有慶,已經成男,乃繞電流虹之祥,忽化為飛星堕月之慘,傳聞忠賢與奉聖夫人實有謀焉。

    是皇上不能保其子矣。

    大罪十也。

    先帝在青宮四十年,一操一心慮患,所以護持孤危者,僅王安一人耳。

    皇上倉卒受命,擁衛防護之中,亦不可謂無微忠。

    而忠賢以私忿矯旨,掩殺于南海子。

    是不但雠王安,而實敢于雠先帝之老仆與皇上老犬馬,略無顧忌。

    大罪十一也。

    今日獎賞,明日祠額,要挾無窮,王言屢亵。

    近又于河間府毀人房屋,以建牌坊,镂鳳雕龍,幹雲插漢,又不止于茔地擅用朝官,規制僭拟陵寝而已。

    大罪十二也。

    今日蔭中書,明日蔭錦衣,金吾之堂,口皆一乳一臭,诰敕之館,目不識丁。

    如魏良弼、魏良材、魏良卿等,五侯七貴,何以加茲?大罪十三也。

    因立枷之法以示威,枷号家人者,欲扳陷皇親也;扳陷皇親者,欲動搖三宮也。

    當時若非閣臣力持,椒房之戚,又興大獄矣。

    大罪十四也。

    良鄉生員章士魁,以争煤窯傷其墳脈,托言開礦而緻之死。

    假令盜長陵一А土,何以處之?趙高鹿可為馬,忠賢煤可為礦。

    大罪十五也。

    伍思敬、胡遵道以侵占牧地細事,而徑置囚阱。

    草菅士命,使青磷赤璧之氣,先結于壁宮泮藻之間。

    大罪十六也。

    科臣周士樸執糾織監一事,原是在工言工,忠賢竟停其升遷,使吏部不得專其铨除,言官不敢司其封駁。

    大罪十七也。

    北鎮撫臣劉僑,不肯殺人媚人,自是在刑言刑,忠賢以其不善鍛煉,竟令削籍,明示大明之律令可以不守,而忠賢之律令不可不遵。

    大罪十八也。

    科臣魏大中到任,已奉明旨,鴻胪寺傳單,忽傳诘責,及科臣覆奏,台省交章,又再亵王言,而煌煌天語,朝夕紛更,令天下後世視皇上為何如主?大罪十九也。

    東廠原以察一奸一細非常,不以擾平民也。

    自忠賢受事,雞犬不甯。

    野子傅應星等為之招搖引納,陳居恭為之鼓舌搖唇,傳繼教為之投罟設網。

    詞組違忤,駕帖立下。

    如近日之逮汪文言,不從閣票,不令閣知。

    而傅應星等造謀告密,日夜未已,勢不至于興同文之獄,刊一黨一锢之碑不已者,當年西廠汪直之僭,恐未足語此。

    大罪二十也。

    前韓宗功潛入長安,偵探虛實,往來忠賢私房之家,事露,始令避去。

    大罪二十一也。

    祖制不蓄内兵,原有深意。

    忠賢創立内一操一,使羽一黨一盤踞其中,安知無大盜刺客深謀不宄之人!識者每為寒心。

    昔劉瑾招納亡命,曹吉祥傾結達官,忠賢蓋已兼之。

    大罪二十二也。

    忠賢進香涿州,鐵騎之簇擁如雲,蟒玉之趨随耀日,警跸傳呼,清塵墊道,人人以為駕幸涿州。

    及其歸也,以輿夫為遲,故駕驷馬。

    羽幢青蓋,夾護環遮,則已俨然乘輿矣。

    大罪二十三也。

    蓋一寵一極則驕,恩多成怨。

    聞今春忠賢走馬禦前,皇上曾射殺其馬,貸忠賢以不死。

    忠賢不自畏罪請死,且進有傲色,退有怨言,朝夕堤防,介介不釋。

    從來亂臣賊子,隻争一念放肆,遂至收拾不住,奈何養虎兕于肘腋間乎?此又寸脔忠賢不足盡其辜者。

    大罪二十四也。

    凡此逆迹,左右既畏而不敢言,外廷又皆觀望而不敢言。

    即或内廷一奸一狀敗露,又賴有奉聖客氏為之彌縫其罪戾,而遮飾其回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