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西軍的經營雲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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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雲南沙定洲之亂 雲南在整個明朝統治時期,管理體制和内地各省有很大的區别。

    除了在雲南設立了都指揮使司、布政使司、按察司,後來又設立了巡撫以外,由于這一地區土司衆多,自洪武年間起沐英(封西平侯,其次子晉爵為黔國公)世代鎮守該地。

    沐氏家族不僅掌握了很大的兵權,在政治上和經濟上也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換句話說,雲南在明代處于世襲勳臣和地方流官的雙重管轄之下,兩者既互相配合,又常出現糾葛。

    1644—1645年,中華大地風雲陡變,特别是張獻忠部入川建立大西政權以後,黔國公沐天波同巡撫吳兆元、巡按吳文瀛會商征調漢族和土司軍隊,以防止大西軍入滇,并準備接受南明朝廷的調遣。

    1645年九月,武定土司吾必奎趁機發動叛亂①,聲言:“已無朱皇帝,何有沐國公。

    ”② 叛軍先後攻下大姚、定遠、姚安,全滇震動。

    沐天波等人急忙下令調集石屏土司龍在田、嶍峨土司王揚祖、蒙自土司沙定洲、甯州土司祿永命、景東土司刁勳等部,于九月間一舉擊敗叛軍,吾必奎及其一黨一羽都被活捉。

    沙定洲原是王弄土司沙源的兒子,阿迷州土司普名聲死後,其妻萬氏①改嫁定洲,兩土司合而為一,勢力大增,以臨安府生員湯嘉賓(萬氏的妹夫)為謀主,暗中籌劃利用沐府同雲南巡撫和三司官之間的矛盾、各土司的向背不一,發動一場奪取雲南權力的政變。

    于是,沙定洲夫婦統率的土司軍在吾必奎叛亂已經平息後,仍滞留于省會昆明。

    沐天波因定洲之父沙源一貫表現忠貞,不疑有他,在黔國公府内多次設宴招待。

    沐府二百多年積累的财富使定洲垂涎欲滴,昆明守備力量單薄、漢族統治集一團一内部的摩一擦,更使他感到有可乘之機。

    1645年十二月初一日,沙定洲部署已定,以告辭為名,親自率領士卒攻入黔國公府,同時分派部衆占領省城各門。

    由于變生意外,沐天波來不及組織有效的抵抗,在幾名心腹衛士保護下帶着官印、世襲鐵券等物逃往西甯,途中由龍在田、祿永命保護來到楚雄②,這裡有金滄兵備道楊畏知鎮守③,才暫時安頓下來。

    沐天波的母親陳氏和妻子焦氏未能随行,倉卒中逃入尼庵自盡①。

     沙定洲占領昆明以後,自稱“總府”,“總府”是明黔國公世爵的一般稱呼②,這表明他已經企圖取代沐天波的地位。

    其妻萬氏稱主母。

    “并輿出入,遍谒缙紳。

    滇中豪右投為謀劃者甚衆”③。

    沙定洲派兵追拿沐天波,在楚雄被楊畏知集結的軍隊擊敗④。

    他在西進失利之後,發兵收取雲南各地,在不長時間裡除了楊畏知、沐天波控制下的楚雄以西地區外,都歸附了沙氏。

    沙定洲輕而易舉地攫得了沐府累世蓄積的财富。

    “沐氏世鎮雲南,府藏盈積。

    佛頂石、青箭頭、丹砂、落紅、琥珀、馬蹄、赤金皆裝以箧,箧皆百斤,藏以高闆,闆庫五十箧,共二百五十餘庫,他珍寶不可勝計。

    定洲運入本峒,累月不絕”⑤。

    沙定洲雖然發了一大筆橫财,但他并不滿足于此,取代黔國公世鎮雲南的合法地位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因此,沙定洲在策略上盡量争取明朝廷任命的雲南官員和在籍的漢族官紳,他不僅下令凡是願意接受自己指揮的各府縣漢族流官一律留任,而且脅迫或僞造雲南巡撫吳兆元、在籍大學士祿豐人王錫衮給隆武朝廷上疏,說:“天波反,定洲讨平之,宜以代鎮雲南。

    ”①王錫衮在崇祯年間官至吏部左侍郎,隆武時晉升為東閣大學士禮、兵二部尚書督師雲貴湖川廣五省軍務,他由故鄉祿豐來到省會昆明時,适逢沙定洲之變,遭到軟禁②。

    這年十二月初十日王錫衮寫的《風節亭恭紀》一文對沙定洲叛亂和雲南局勢作了以下的揭露: 适今新皇(指隆武帝)龍飛海甸,闢網旁招,畀臣以号召恢剿等事。

    曾不逾日,再晉閣銜,且于滇在事諸臣敕中諄諄及衮。

    凜茲大義,胡敢苟安。

    勉強應命,實欲以報新皇者報我烈皇帝。

    遭逅多艱,為賊臣(指沙定洲)夥計困厄會城,進退維谷,日與諸魔鬼作鄰。

    甚至煌煌颛敕為中貴臣萬裡恭捧而來者,亦抗阻不容出接。

    悖逆如此,是尚知有朝廷也哉!封疆重吏(指雲南巡撫吳兆元等)不惟不能匡正,而反搖尾聽之。

    滇事真不可言矣。

    臣衮血一性一具存,義憤常結,惟有捐軀如赴,俟時而行。

    即閨中諸弱息者流亦饒有須眉氣,如臘月四日之事(十二月初一日沙定洲叛亂,初四日王錫衮的妻妾被迫自盡)大概可想見,臣複何言。

    惟是前此中間如委曲出疏皆一般宵小播弄成篇,屬草改竄推敲,雖字句無所不用其極。

    更有一篇沒天日的文字,不識構者是何肺腸,以撫軍恐被人識破而止,犬豕不食其餘,是豈臣衮所忍見。

    有主使者,有佐助者,其中可曆而指也。

    近又迫挾出咨參楊道(指楊畏知)矣,青天白日之下,魑魅公行;眼見新皇屬望盛心,萬不能副。

    恭讀禦制旨雲:“朕有堂堂不怕死之身。

    ”有是君定有是臣,臣願身任之,以對揚我烈皇帝。

    ① 他在《自誓》詩中也痛斥沙定洲是“賊一黨一無端舞叛戈”②。

    這裡比較詳細地摘引了王錫衮陷入虎口時留下的遺文,是因為當時他失去自一由,沙定洲等人盜用他的名義向隆武朝廷和雲南各地發出奏疏和咨文,造成許多錯誤的記載。

    沙定洲之變如何評價,學術界可以讨論,但是說王錫衮支持沙定洲則完全違背事實。

     由于當時的政治局勢動蕩不甯,道路僻遠,在福建的隆武朝廷對雲南發生的事變弄不清楚,僅僅憑借吳兆元等人署名鈴印的奏疏和某些傳聞,就發出了“掃除沐天波”的谕旨。

    《思文大紀》一書在隆武二年(1646)四月内記:“雲南巡撫吳兆元疏辭敕書印劍。

    上谕其加意料理,曰:卿久撫戡滇疆,弘宣猷績,正資善後,毋贻朕南顧憂。

    掃除沐天波,業有成命。

    不準辭。

    務令南人不反,以成一統豐功,朕複另有酬叙。

    ”③從這條材料用了“業有成命”一語來分析,說明在四月以前另有一件失載的相關谕旨。

    吳兆元的辭職表明他也不願意同沙定洲合作;隆武帝不準他辭職意味着朝廷對雲南局勢不放心,責成巡撫加強控制。

    瞿共美的記載進一步說明隆武朝廷對雲南的局勢若明若暗,大有鞭長莫及之虞:“雲南撫、按及沐天澤交章稱黔國公沐天波造反,有土司沙定洲出奇兵撲滅之。

    ……遂诏天澤襲封。

    ”後來又從另一途徑得到報告,是沙定洲叛變,突然攻入黔國公府,“天波僅以身免,母、妻及天澤俱被劫,脅令具疏”。

    “然地遠莫能得要領,朝廷置而不問”①。

     沙定洲叛亂之後,吳兆元和巡按羅國?以及三司官已經沒有實權。

    沙定洲則正在逐步鞏固自己的地位,緻力于掃滅繼續在楚雄以西抗拒的楊畏知和沐天波征集的其他土司勢力了。

    如果他的圖謀得逞,勢必成為割據自雄的雲南王,暫時利用的漢族官紳将被逐步排擠掉,雲南同中央朝廷的離心傾向将越來越明顯。

    1647年大西軍的入滇,粉碎了沙定洲的美夢,增進了雲南同各省休戚相關的聯系,應當充分肯定。

     ①康熙三十五年《雲南府志》卷五《沿革》記于乙酉九月。

    雍正九年《建水州志》卷一《建置沿革》作“無謀土酋吾必奎作亂”。

     ①劉獻廷《廣一陽一雜記》卷四記萬氏之名為萬彩雲。

     ②康熙五十八年《澂江府志》卷三《沿革》記:“賴有甯州土酋祿永命與定洲力戰,天波始得西去。

    永命年十六,知大義,天波一愛一之,命統彜兵五百駐紮會城内倉山,是以聞變即赴,奈師少無援,至午隻剩二十餘人,遂奪東門走歸甯州。

    ”參看昆明無名氏輯錄《滇南外史》。

     ③康熙五十五年《楚雄府志》卷五《秩官志·名宦》記,楊畏知,陝西寶雞人,崇祯三年解元,沙亂時任金滄道副使。

    康熙三十三年《大理府志》卷三《沿革》記為洱海道副使。

     ①康熙《大理府志》卷三《沿革》記:“天波急奔出城,士民擁太夫人陳氏至朝一陽一庵,夫人焦氏至金井庵,是夜自一焚死。

    ”《明末滇南紀略》《堅守楚雄》篇記天波“不暇顧其母、妻,緻步行逃難,至蛇山之朝一陽一庵自一焚雉經”。

     ②參見徐弘祖《徐霞客遊記》卷十一。

     ③康熙三十五年《雲南府志》卷五《沿革》。

     ④康熙三十年《雲南通志》卷三《沿革大事考》記,沙定洲軍圍攻楚雄,楊畏知堅守不下。

    雙方相持到大西軍将要入滇時,沙定洲才匆忙撤回軍隊往援曲靖。

     ⑤《鹿樵紀聞》卷中《沙定洲之亂》。

     ①《鹿樵紀聞》卷中《沙定洲之亂》。

     ②康熙三十五年《雲南府志》卷五《沿革》記:1645年夏曆“十月,故詹事府正詹事王錫衮起兵祿豐。

    ”下一注雲:“錫衮家居日久,隆武起為大學士,于是自祿豐至省,招集兵馬,期赴閩中入衛。

    ”十二月沙定洲占領昆明,“錫衮駐貢院,定洲以兵圍之。

    ” ①《明滇南五名臣集》所收《祿豐王忠節公集》。

     ②上引《祿豐王忠節公集》。

     ③《思文大紀》卷五,收入神州國光社版《虎口餘生記》内。

     ①瞿共美《粵遊見聞》。

     第二節大西軍由貴州進入雲南 1647年初(順治三年底),張獻忠在西充縣境不幸犧牲。

    大西軍急速南撤,面臨着嚴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