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版《資治通鑒》txt·漢紀九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上建元無年(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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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九漢武帝建元元年(辛醜,公元前140年) [1]冬,十月,诏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谏之士,上親策問以古今治道,對者百餘人。

    廣川董仲舒對曰:“道者,所繇适于治之路也,仁、義、禮、樂,皆其具也。

    故聖王已沒,而子孫長久,安甯數百歲,此皆禮樂教化之功也。

    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政亂國危者甚衆;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滅也。

    夫周道衰于幽、厲,非道亡也,幽、厲不繇也。

    至于宣王,思昔先王之德,興滞補敝,明文、武之功業,周道粲然複興,此夙夜不懈行善之所緻也。

     [1]冬季,十月,漢武帝下诏,令大臣舉薦賢良方正直言極谏的人才,武帝親自出題,圍繞着古往今來治理天下的“道”,進行考試。

    參加考試的有一百多人。

    廣川人董仲舒在回答說:“所謂的‘道’,是指由此而達到天下大治的道路,仁、義、禮、樂都是推行‘道’的具體方法。

    所以,古代聖明的君王去世之後,他的後代可以長期穩坐天下,國家幾百年太平無事,這都是推行禮樂教化的功績。

    凡是君主,沒有人不希望自已的國家能安甯長存,但是政治昏亂、國家危亡的卻很多。

    用人不當,治理國家的方法不是正道,所以國家政治一天比一天接近滅亡。

    周王朝有幽王、厲王時期出現衰敗,并不是由于治國的道路不存在了,而是由于幽王、厲王不遵循治國之道。

    到了周宣王在位時,他仰慕過去先王的德政,恢複被淡忘的先王善政,彌補殘缺,發揚周文王、周武王的功業,周代的王道再次煥發出燦爛的光彩,這是日夜不懈地推行善政而取得的成效。

     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故治亂廢興在于已,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一操一持悖謬,失其統也。

    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

    四方正,遠近莫敢不壹于正,而亡有邪氣一奸一其間者,是以陰陽調而風雨時,群生和而萬民殖,諸福之物,可緻之祥,莫不畢至,而王道終矣! “孔子說:‘人可以發揚光大道,而不是道弘揚人。

    ’所以,國家的治亂興亡在于君主自己,隻要不是天意要改朝換代,統治權就不會喪失;君主的作為悖理錯誤,就會喪失統治地位。

    做君主的人,要端正自己的思想,整肅朝廷,整肅了朝廷才能用以整肅百官,整肅了百官才能用以整肅天下百姓,整肅了天下百姓才能用以整肅四方的夷狄各族。

    四方的夷狄各族都已整肅完畢,遠近沒有膽敢不統一于正道的,就沒有邪氣沖犯天地之間,因此陰陽諧和,風調雨順,生物安和相處,百姓繁衍生息,所有象征辛福的東西和可以招緻吉祥事,全都出現,這就是王道的最佳境界了! 孔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自悲可緻此物,而身卑賤不得緻也。

    今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緻之位,一操一可緻之勢,又有能緻這資;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一愛一民而好士,可謂誼主矣。

    然而天地未應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萬民不正也。

    夫萬民之從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

    古之王者明于此,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為大務。

    立太學以教于國,設庠序以化于邑,漸民以仁,摩民以誼,節民以禮,故其刑罰甚輕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習俗美也。

    聖王之繼亂世也,掃除其迹而悉去之,複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習俗已成,子孫循之,行五六百歲尚未敗也。

    秦滅先聖之道,為苟且之治,故立十四年而亡,其遺毒餘烈至今未滅,使習俗薄惡,人民頑,抵冒殊捍,熟爛如此之甚者也。

    竊譬之:琴瑟不調。

    甚者必解而更張之,乃可鼓也;為政而不行,甚者必變而更化之,乃可理也,故漢得天下以來,常欲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于當更化而不更化也。

     “孔子說:‘鳳凰不來,黃河也不出現圖畫,我算完了!’他認為自己的德行本可招緻這些祥瑞,但因為身分卑賤不能招緻,而感到悲哀。

    現在,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身居得以招緻祥端的尊位,手持可以招緻祥瑞的權勢,又有能夠招緻祥瑞的資質;品行高尚而恩德深厚,頭腦聰明而心地善良,一愛一護百姓而尊重賢士,可稱得上是仁義君主了。

    但是,天地沒有相應的表示,祥瑞沒有出現,原因何在?主要在于沒有推行道德教化,百姓沒有走上正路。

    百姓追逐财利,就如同水流向低處一樣,不用教化築成堤,就不能阻止。

    古代英明的君主深知此理,所以面南為王治理天下時,沒有不把教化作為根本大事的。

    建立太學,以便在都城興起教化,興辦學府,以便在地方城邑中開導民衆,當時的刑罰很輕而沒有人觸犯法禁,其原因在于推行了教化而社會風俗很好。

    聖明的君主繼承亂世道,首先要把它的一切殘餘全部掃除,還要推行教化,提高教化;教化已見明效,好的社會風俗已經形成,子孫後代沿襲不變,實行五六百年也不會衰敗。

    秦朝毀棄先代聖王的治國之道,實行不顧長遠、隻顧眼前的統治方法,所以立國僅有十四年就滅亡了。

    秦遺留下來的惡劣影響至今還沒有清除,導緻社會風俗淺薄惡劣,百姓不講忠信德義,抵觸冒犯,殊死反抗,風俗竟然敗壞到如此程度。

    我私下做了這樣一個比喻:琴瑟聲音不和諧,嚴重時必須解下舊弦,更換新弦,才可以彈奏;實施統治遇到了阻礙,嚴重時一定要加以改變,才能治理好國家。

    所以,自從漢朝得到天下以來,一直想治理好國家,但至今沒有治理得好,其原因就在于應當實行改革的時候而沒有實行改革。

     臣聞聖王之治天下也,少則習之學,長則材諸位,爵祿以養其德,刑罰以威其惡,故民曉于禮誼而恥犯其上。

    武王行大誼,平殘賊,周公作禮樂以文之;至于成、康之隆,囹圄空虛四十餘年:此亦教化之漸而仁誼之流,非獨傷肌膚之效也。

    至秦則不然,師申、商之法,行韓非之說,憎帝王之道,以貪狼為俗,誅名而不察實,為善者不必免而犯惡者未必刑也。

    是以百官皆飾虛辭而不顧實,外有事君之禮,内有背上之心,造僞飾詐,趨利無恥;是以刑者甚衆,死者相望,而一奸一不息,俗化使然也。

    今陛下并有天下,莫不率服,而功不加于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

    《曾子》曰:‘尊其所聞,則高明矣;行其所知,則光大矣。

    高明光大,不在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

    ’願陛下因用所聞,設誠于内而緻行之,則三王何異哉! “我聽說聖明的君主治理天下,臣子年幼時就學習知識,成年後就給他官位以磨砺他的才能,頒給爵位俸祿以培養他的品德,實施刑罰以威懾他的罪惡念頭,所以,百姓才能通曉禮義,而以沖犯君主為恥。

    周武王奉行天下大義,推翻了獨夫民賊,周公制作了禮和樂來修飾周政;到了成王、康王的大治時期,沒有人犯罪,監獄空虛長達四十多年。

    這也是教化的浸一潤和仁義的流布,而不止是傷殘皮肉的刑罰的成效。

    到秦代就不是這樣了。

    秦尊奉申不害、商鞅的法*令,實行韓非的學說,憎惡聖明帝王的治世之道,提倡貪求财利的風俗,隻看虛名而不注重實際,做好事的人不一定能辛免受刑罰,而做壞事的人也不一定能受到懲罰。

    因此,百官都粉飾虛名假譽而不注重實際政務,表面上有侍奉君主的禮儀,内心卻有背叛君主的念頭,弄虛作假,追逐财利,毫無廉恥;所以遭受刑罰的人很多,死人相連,但是犯罪卻沒被制止,是風俗的影響造成了這樣的狀況。

    現在陛下統治全國,天下沒有不服從的,但是卻沒有給百姓帶來功德,大概是由于您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吧。

    《曾子》一書說:‘尊重所聽到的道理,他就算是高明了;實踐所知道的的知識,他就算是光大了。

    高明光大,不在于别的,就在于認真注意罷了。

    ’希望陛下能依據所聽到的道理,真誠地信奉它并把它推行開來,那麼,您與聖明的三王就沒有什麼不同了! 夫不素養士而欲求賢,譬猶不琢玉而求文采也。

    故養士之大者,莫大呼太學;太學者,賢士之所關也,教化之本原也。

    今以一郡、一國之衆對,亡應書者,是王道往往而絕也。

    臣願陛下興太學,置明師,以養天下之士,數考問以盡其材,則英俊宜可得矣。

    今之郡守、縣令,民之師帥,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師帥不賢,由主德不宣,恩澤不流。

    今吏既亡教訓于下,或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與一奸一為市,貧窮孤弱,冤苦失職,甚不稱陛下之意;是以陰陽錯缪,氛氣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濟,皆長吏不明使至于此也! “平常不招徕和尊重士人,而想求得賢能之臣,就好像不雕琢玉石而想得到花紋美麗的玉器一樣。

    所以,招徕和尊重士人的方法,莫過于興建太學;太學,是賢士的來源,是推行教化的根本。

    現在,讓一郡、一國的所有民衆都來回答,而沒有一個符合诏書要求的人才,這說明上古聖王之道常常滅絕了。

    臣希望陛下興建太學,設置學識淵博的老師,用來培養天下的士人,經常考試以便學生能全面表現自己的才能,就可以得到出類拔萃的人傑了。

    現在的郡守和縣令,是百姓的表率,其職責就在于上承仁德而向下傳播教化;所以,如果這些表率人物無德無才,就會君主仁德不能傳播,恩澤不能流布。

    現在的官吏都不能教化民衆,有的還不遵守朝廷的法度,殘酷地虐一待百姓,與壞人勾結,貪求财利,百姓貧困孤弱,冤屈痛苦,無法維持生計,十分不合陛下的心這都是官吏不稱職造成的後果! 夫長吏多出于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選郎吏又以富訾,未必賢也。

    且古所謂功者,比任官稱職為差,非謂積日累久也;故小材雖累日,不離于小辟,賢材雖未久,不害為輔佐,是以有司竭力盡知,務治其業而以赴功。

    今則不然。

    累日以取斌,積久以緻官,是以廉恥貿亂,賢不肖渾淆,未得其真,臣愚以為使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擇其吏民之賢者,歲貢各二人以給宿衛,且以觀大臣之能;所貢賢者,有賞,所貢不肖者,有罰。

    夫如是,諸吏二千石皆盡心于求賢,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

    遍得天下之賢人,則三王之盛易為而堯、舜之名可及也。

    毋以日月為功,實試賢*能為上,量材而授官,錄德而定位,則廉恥殊路,賢不肖異處矣! “官吏大部分出自郎中,中郎、二千石官員的子弟,選任郎官又以家庭富于資财為條件,所選的人未必是賢能的人。

    而且,古代所說的‘功’,是按照任官政績的好壞來區分大小,并不是指任職的累積時間;所以,本事小的人,即使是任職時間很長,也仍做小辟,賢能的棟梁之才,即使是任職時間很短,也不妨做輔政大臣,所以,官吏們都盡心竭力,一心做好本職工作而建功立業。

    現在就不是這樣了。

    累積時日就可以獵取盎貴,任期長久就可以升官晉職,因此,廉潔與恥辱相互轉化攙雜,賢能和不肖混淆,不能判明真僞。

    我認為應讓列侯、郡守、二千石官秩的官員,各自從所管理的官吏、百姓中選擇賢能的人,每年向朝廷選送二人,到宮中服務,而且可以用這種方法來觀察大臣的才能高低;選送的人有賢德,就給以賞賜,選送的人不好,就給以懲罰。

    如果這樣,所有二千石官員都會全力以赴地尋求賢人,天下的人傑都可以成為國家官員而為皇上效力了。

    把天下的賢人都吸收到朝廷中來,那麼,三代聖王的功業不難于造就,而且堯舜的美名也可以企及。

    不要用任職時間長短計算功勞,而以實際考察出來的賢能為上,根據各人才能大小傍以不同的官職,核查品行的高低而确定不同的地位,就會使廉潔和恥辱、賢與不肖區别得很清楚了! 臣聞衆少成多,積小緻钜,故聖人莫不以緻明,以微緻顯;是以堯發于諸侯,舜興呼深山,非一日而顯也,蓋有漸以緻之矣。

    言出于已,不可塞也;行發于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

    故盡小者大,慎微者著;積善在身,猶長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積惡在身,猶火銷膏而人不見*也;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纣之可為悼懼者也。

     “我聽說積少成多,積小成大,所以古代的聖人,沒有一個不是由默默無聞而變成美名遠揚,由卑徽而達到顯赫;因此,堯起步于諸侯之位,舜興起于深山之中,并不是一日之内突然顯赫起來,應該說是逐漸達到的。

    言語是由自己說出來的,不能阻塞;行為是由自身做出來的,無法掩飾;言語和行為,是治理天下的重要内容,君子正憑借着它而感動天地。

    所以,能做好一切小事的人,才能成就大業,能注意一切細徽的人,才能功德彰明。

    本身積累善德,就像人的身一體長高時那樣,每天都在增長自己卻不知道;本身積累惡行,就像燈火消耗燈油一樣,自己也沒有察覺;這正是唐堯虞舜成就美名和夏桀商纣令人悲悼戎懼的原因。

     夫樂而不亂,複而不厭者,謂之道。

    道者,萬世亡敝;敝者,道之失也。

    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處,故政有而不行,舉其偏者以補其敝而已矣。

    三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将以救溢扶衰,所遭之變然也。

    故孔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乎!’改正朔,易服色,以順天命而已;其餘盡循堯道,何更為哉!筆王者有改制之名,亡變道之實。

    然夏尚忠,殷尚敬,周尚文者,所繼之救當用此也。

    孔子曰:‘殷因于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

    ’此言百王之用,以此三者矣。

    夏因于虞,而獨不言所損益者,其道一而所上同也。

    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變,道亦不變;是以禹繼舜,舜繼堯,三聖相受而守一道,亡救敝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損益也。

    繇是觀之,繼治世者其道同,繼亂世者其道變。

     “快樂而不一婬一亂,反複行善而不厭倦,這就是‘道’。

    遵循道行一事,萬世無弊害;隻要有弊害産生,一定是因為沒有按照道行一事。

    一定是因為執行先王之道有所偏廢,所以政治昏亂政令不行,補救的方法,就是運用王道中被偏廢的部分去補救積弊罷崐了。

    三代聖王的治國之道,側重點各有不同,并不是它們相互矛盾,它們都是為了醫治社會積弊,隻是由于各自面對的社會情況不同,才形成了治國之道的不同。

    所以孔子說:‘要說無為而治的人,應該是舜吧!’舜改換曆法,改變衣服顔色,隻是順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