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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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若端著茶回來樓上,希文倒在沙發上,已經睡著了。

     她輕輕放下托盤,下樓關了店門,再回來,坐在沙發旁邊的地闆上,看著他。

     就隻是看著他,她胸臆中便充滿了喜悅。

    感情是多麼奇妙又微妙的東西。

    它在人不經意時滲入,然後便根深柢固,執意地留下來,在人體内擴散,由朦胧的期盼,想望,變成深切的希冀。

    渴望給予,希望擁有。

     這是緣,還是場劫?她分不清。

    困頓在黑暗的日子太久了,突然有個真心相待、執心相愛的男人,溫柔地進到她孤獨颠沛的生命裡來,所有的奮鬥掙紮,痛苦、憤恨,忽然變得平順了,同時人也好像整個地松懈了。

     凝視著他,她有種無法言語的了解。

    沒有理由地,她知道他也不是輕易在人前如此這般放松自己的人。

    而和他一起時,她的無防,是她不曾有過的。

     若她沒有那個惡魇,若沒有那個可憎、可恨的出生,她的感情世界将是如何?她沒想過。

    然此刻,她領悟了感情不是思考之後而來的,它就在那,是她一直把它和她的生命本體隔絕開了。

     而現在,他就在這。

    因為他,一種柔和的感情由她心上緩緩流過,這感覺如此美好。

    是這樣的美得教人心悸的感覺,使得她母親當年不顧一切付出自己嗎?結果呢? 安若甩甩頭。

    第一次,她不要自己去想這些,不要心底的黑暗記憶浮上來。

    如果愛和男人是罪惡,就讓她罪惡一次吧。

     她伸出手,手指輕柔地撫摩他優美的唇。

    怎麼男人的嘴唇可以這麼美的?她想著它熨在她唇上的感覺。

     想著,意識即驅遣了行動,她靠上去,嘴唇輕輕貼住他的。

    她隻是要回味一下和他四唇貼觸的感覺。

     半夢半醒地,希文一隻手臂自她肩後環住她。

    她的身體教他一拉一抱,整個人靠了上去,長發蓋住了他的臉,嘴唇紮紮實實吻上了他的。

     希文醒了,對著她柔軟、甜蜜的唇吐一聲輕歎,歎念的是她的名字。

    驚喜之後,他在她抽身前,把手順著她的脖子繞過去,另一手環她的腰将她抱上了沙發,讓她躺在他身側,這其間,他的嘴唇一直沒有離開她地吻著她,溫柔而饑渴。

     她的身軀溫暖柔順地挨著他,貼著他,一如他一直以來所夢想和期待的;甜美且令人沉醉。

    他深深吻她,一手順著她身體修長、美麗均勻的曲線撫去。

     起先她的身體在他懷中微微一僵,但他的手溫柔無比,他的吻令她迷離。

    漸漸地,一種奇怪的無力感攫住了她,隻剩下知覺和感官反應,她渾身輕顫,無法思考,忘記了對被男人碰觸的恐懼。

     盡管他的身體因對她的強烈渴望而發顫,希文沒有忘記她以前的怪異反應,沒有忽略她剛剛的短暫僵硬。

    他不知道她曾經曆何事,事實上他對她所知有限。

    但他要她,他愛上了她,而愛不需要理由。

     他掙紮著拉開身體。

    “安若……”他的聲音柔和粗嗄,“我們最好坐起來,否則我可能把持不住,占你便宜。

    ” 她柔聲笑了。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由得你占便宜。

    ”但她移下沙發,仍坐在地上,撥開掉在額前和頰邊的長發。

     希文坐起來,摸摸她的臉。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睡著了。

    ” “能睡得著總是好的。

    ”她舉手覆在他手上,頰貼著他大而軟的掌心。

     他忽然笑起來。

     “笑什麼?” “我自己。

    ”他把她的手拉到膝上,用他的雙手包住她的手。

    “念著你,想著你,見到你了,說不上三句話,居然倒下來呼呼大睡。

    ” 他來時眼中充滿喜悅,神色卻萬分疲憊。

    現在好多了,唯眼尾留著些許愁紋。

     “你沒有睡很久,我吵醒你了。

    ”她臉微微地紅了。

     “吵得好,你該把茶倒在我頭上的。

    ”他溫柔地凝視她。

    “什麼事困擾你,安若?” “我才要問你同樣問題呢!”她對他微笑著。

     “我的都是辦公室裡的事。

    你的是心事。

    ”他傾下上身。

    “不能告訴我?” 她默然好一會兒。

    “有時候我真有點怕你的眼睛。

    ” “做了虧心事的人才會怕我的眼睛。

    心虛的人怕任何自忖會被看出來的眼睛。

    ”他握緊她的手,不讓她走開。

    “你現在不怕我碰你了,你甚至願意主動靠近我。

    對我來說,像美夢成真一樣。

    可是剛才有一會兒,你又不大自在。

    ” 她抿著嘴。

     “我不要我們有溝通上的隔閡,安若。

    語言上,精神、心靈交流上,都不要。

    好不好?” 她擡起亮晶晶的眼睛。

     “不想說,不願說,告訴我,不要隻是掉頭走開。

    永遠不要一句話不說地從我身邊走開。

    ” 她挪動身體移近他,他就勢拉她坐進他兩腿之間。

    安若趴在他膝上,将臉貼著他的大腿。

     “你也許會覺得好笑,”她輕輕說,“和你在一起,所有屬于女人本能的知覺或反應,都令我不安,也不習慣。

    ” 他憐愛地撫摩她的頭。

    “我小時候常常愛待在窗子旁邊,因為從那個框框裡,我可以透明的看見一切,觀察一切,但沒有人看得見我,我的内心世界很安全。

    這個框框後來一直跟著我,直到有一天,我從窗子後面看見你,沖動得想破窗而出去找你。

    那一刻起,我的玻璃框已不再存在。

    可是我很自在,因為我愛你。

    ” 她擡起頭,眼裡淚光晶瑩。

    “希文……”她的聲音沙啞微咽。

    “你不了解我,你對我所知有限。

    ” 他托住她的下颚,望進她眼眸深處。

    “我了解你很矜持,很敏銳。

    我了解你受過傷害。

    我也了解它絆著你,使你無法打開心扉。

    最重要的,我了解你願意信任我。

    你了解你的信任對我的意義嗎?” 安若張開嘴巴,内心痛苦地掙紮著。

    如果他和藍家的人無關,如果他單純的隻是一個注定進到她生命裡來的男人,她或許會告訴他一切。

    但他不是,因而她張著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所不知道的,安若,是你的過去。

    但那不重要──” 她搖搖頭打斷他。

    “重要。

    ”審慎地,她對他說,“是過去的一切造成了今天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