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遜」……一個頓号,不是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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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遺憾。

     餘音也曾經問過他一個類似的問題,關于「開始的原因」。

     他并沒有回答那個問題,他不能。

     他不記得有一個明确的原因,甚或是有所謂的「開始」。

     在政治世家中出生長大,命理和他的關系,比較接近是一種耳濡目染。

    從有記憶以來,這些東西就已經一直存在那裡,在他的生命裡扮演着吃重的角色。

    印象所及,家裡面沒有任何一項重大決定,是可以跟「算命」撇清關系的。

     唯一的差别在于:其它人選擇被動地接受「大師們」的說法,而他選擇去探究--至于要探究什麼?為什麼要探究?他也不是很确定。

     反正,他也沒有别的事可以做。

     總而言之,事情就是這樣。

     ……話又說回來,他為什麼一直把這兩張百元紙鈔收在皮夾裡?錢應該是要拿來用的,不是嗎? 沒有表情的眼睛凝視着皮夾裡的陳舊紙鈔,看起來有點呆滞。

     好半晌,他決定放棄。

    這應該不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将學生證放回皮夾收好,王書偉拿起黑色的背包,起身離開圖書館,踏着沉默的步伐,往山上的宿舍走去。

     烏雲吞沒月亮,十月的細雨,灰蒙蒙地沾滿整個山頭。

    污濘的水順着柏油鋪成的山道,匆忙往低處溢流。

     晚上九點,路上的人影稀疏。

     來到風雨走廊的轉彎處,正要上山的階段,一個擡眼,卻在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一抹熟悉的影子…… 餘音。

     草地的一角,撐着黑傘的馬尾女孩伫立在雨中,低頭不知道在凝視什麼。

     他停下腳步,沉默地看着她,然後打開傘,走過去。

     「餘音。

    」 突然受到驚吓,劉餘音跳了一下,猛轉回頭,伸手抓緊胸口。

    「書、書偉?」 「晚安。

    」 或許是夜雨的影響,鏡片後面那雙深邃的眼睛看起來有點模糊。

    她深呼吸,勉強彎起嘴角。

    「……晚安,你要回去宿舍了嗎?」 他點頭,頓一下,又開口:「妳在做什麼?」 她垂下目光,又望回某塊似乎沒有異狀的草地,表情有些僵硬。

    「嗯--我的黃金鼠死了。

    」 他安靜下來,不确定該說什麼。

     她很難過。

    他知道。

     淡金色的臉頰上沒有淚痕,總是帶着一點嚴肅味道的聲音聽起來也很正常,但是在黑暗中筆直伫立的身影,卻讓人有一種悲傷的感覺。

     有一點奇怪的是,他不知道她養了黃金鼠,她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

     他微微攢起眉頭。

    「餘--」 「書偉,你養過寵物嗎?」 他停頓一下。

    「沒有。

    」 「我以為你養過……」她停一下,歎氣。

    「我有一次看到你站在攤販前面,好象在看那些寵物,現在想起來,你說不定隻是在發呆吧?」 他不記得這件事,不過那個推測是很有可能的。

    「……什麼攤販?」 她搖頭,似乎表示那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她不過是随口提起。

     「什麼時候的事?」 「咦?」 他伸手指向她剛剛凝視的草皮。

     「上個月。

    」她頓一下,又淡淡地開口:「其實,這應該是違反校規的,可是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把『思薇爾』埋在這裡。

    」 「『思薇爾』?」 她安靜一下。

    「我的黃金鼠叫『思薇爾』,Swear。

    」 他點頭表示了解。

     她将目光轉回草皮。

    「……以後,牠就可以好好睡覺了。

    思薇爾最喜歡睡覺了。

    」 寂靜的夜裡,有些沙啞的低沉嗓音流入耳朵,宛如風的歎息。

     他默默看着她,伸出手,然後忽然頓住,沒有表情的眼睛直勾勾盯住自己擡高的右手。

     ……他想要做什麼? 安靜思考兩秒之後,舉高的手又縮了回來。

     「妳不要難過。

    」 她習慣性地扶一下眼鏡,還是沒有看他。

    「對了……書偉,我上次跟遠毅借了兩本書,你幫我跟他說,我下次社課會帶去還給他。

    」 「妳不要難過。

    」 終于,她瞥他一眼,搖搖頭。

    「沒關系的,書偉。

    我知道黃金鼠的壽命本來就不長,隻是有點放不下而已,畢竟是養了很久的寵物。

    」 他沒有作聲,隻是看着她。

     夜雨無聲,從黑暗的天幕中落下,沾上女孩臉上的玻璃鏡片,反射出微弱的路燈光芒。

    冰涼的風吹動長長的馬尾,烏黑的發紛亂揚起。

     她動也不動,看着那個隻有她知道的秘密墳墓,看不見的思緒彷佛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餘音。

    」沒有高低起伏的聲音。

     「嗯?」 「我陪妳回宿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