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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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了些。

    醫生說了,如果真要它複原到像是隻被刀輕輕劃過一樣,至少還要三、四次手術。

    我想算了,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 “既然都這麼決定了,就不要這麼多心,老是注意到它,連帶覺得大家都在注意它。

    ” “我沒有。

    ”她硬是反駁。

     “你自己知道。

    ” 好霸道。

     她低下頭,讓頭頸更埋進他的外套,呼吸着他的氣息,感覺他指尖的溫度,呼吸漸漸變得舒緩,在她以為自己快睡着之際,耳畔傳來他的聲音—— “車禍的事,你記得多少?” “嗯?”她真的好累,他問了什麼?哦,對,車禍。

    “我爸說——” “我知道你爸爸說了什麼。

    你呢?你記得什麼?” 記得什麼?還能記得什麼……她屢次回想,腦子裡總是一片空白,對于回憶,她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

     隻是,經他一問,似乎真的有些畫面在眼前閃過…… “車……很快……”她的聲音有着遲疑。

    不是騎自行車嗎?爸爸這麼說的。

    可是,她能看見窗外高速飛逝的景物,車速快得她胃抽痛——然而心情是平靜的。

    怎會這樣?為什麼這些年她深信不疑的“真相”,開始起了一絲絲的裂縫? 他的手抖了一下,手的動作卻沒停。

     “還有呢?”他的表情看不出情緒,隻是輕聲誘哄着。

     “旋轉……大火……像爆炸一樣……” “然後呢?” “很燙……紅色的雨……臉濕了……” 随着她斷斷續續的話語,他的動作時輕時重,漸漸停了下來,低俯的臉陷入陰影中。

     “還有……流星,好美。

    ” “流星?什麼流星?”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極沙啞。

     “滿天的流星……許願……” “你許了什麼願?”唐豫追問。

     “你許了什麼願?” “不告訴你。

    ” “說嘛,什麼願?”黑暗中,他帶着笑意的眼神閃閃發亮。

     她記得。

    那夜,他開了一晚的車……車窗一路是開着的,讓暗黑中的海風送來陣陣的鹹味。

    下車後,他的大手握住她的,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到後來,隻聽得見沉沉的心跳和呼吸聲。

    他的、她的,分不清。

     停下腳步,随他擡起頭。

    隻見滿天星繁似棋,如箭的流星以弧線四射,美得讓人無法呼吸…… 她許了什麼願?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 “不告訴你上 她猛地縮起身子,不住地顫抖,額際的疼痛燒灼着。

    不能再想了! “怎麼了?”唐豫摟近她不停發顫的身子。

    真相就在眼前,該不該再探?他……和她,能承受嗎? 這是思煙的記憶,還是她的……在劇痛中,孫易安勉力睜開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他的眼神秘、深邃得看不出思緒的眼。

     她的視線遊移,在他的眉眼五官間徘徊。

    他成熟了許多,也滄桑許多,看起來好疲憊、好脆弱…… 怎麼會這樣?印象中的他應該是傲氣的、跋扈的,不是嗎? 她的心好痛。

    閉上眼,蜷進他的懷裡,口中低喃着什麼,教人聽不清楚。

     “你說什麼?大聲一點……”他低頭将耳朵靠近她的唇邊。

     “一願郎君千歲……” 他的臉部線條倏地僵住,眼神也冷硬起來。

     “不準說!”他的聲音含着緊繃的怒意。

     “二願——”他不要她說,她卻不能不說——怕再沒機會了。

     “不要再說了!” “妾——身——常——健——”說完,她感覺多年來難得的輕松,但眼淚卻不自禁地撲簌流下。

     他突地放開她,踉跄着腳步離去。

     她失了魂似的不住啜泣,卻不知自己因何而哭。

    不知過了多久,俞穎容出來找她,她才發現,臉上的淚痕也不知道在何時便幹了,原來她就一直坐在原地,腦子一片空白。

     回程的車上,她幾番忍不住想從後視鏡中探求唐豫的眼神,然而,他一直沒看向她一次也沒有。

    無止盡的沉默……沉默到底。

     *** 次日,各報紙财經版上登出了一則讓商界為之沸騰的消息—— 遠之驚傳财務危機股東賤價抛售持股 〔本報訊〕地方政府土地政策大轉彎,遠之觀光農場計劃受阻,限期停工,十億心血盡付東流。

    商界名人唐豫以飯店業起家,近年加速旗下企業之擴張轉型,推展國内觀光娛樂事業不遺餘力,無奈幾宗開發工程一波三折,日前,于台南、台東的觀光農場王程更被限期停工,緻使兩年投資血本無歸。

    保守估計,此一停工效應讓原本資金即不豐厚的遠之企業至少虧損十億,對遠之未來影響極巨。

    目前總經理唐豫亟思解套方案,除積極與銀行團交涉,申請借貸展延之外,據可靠消息指出,極有可能借由處分名下長期獲利可觀的遠之飯店,以期度過難關。

    消息傳來,股市一片慘淡,以飯店股為最,而向來名列績優股之林的遠之飯店股價更是以無量跌停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