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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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奇找了一張高腳圓凳坐下。

    “啤酒!謝謝。

    ” “啤酒就好了嗎?”紀伯高聳起一邊眉頭,那毛毛蟲似的黑眉生動地擠呀擠的 “不喝威士忌加冰塊了?” 冷奇對這位老人家微笑。

    “不了。

    ” “心情不錯?”紀伯拉開德國啤酒的罐裝拉環,啤酒雪白的泡沫立即滿出罐緣,酒精蒸發出的刺鼻氣味竄入了鼻孔中。

    “和衛家那小妞和好啦?” 酒差點從他鼻孔中噴出來;冷奇目瞪口呆看着紀伯。

    “小寶貝?” “小寶貝?這小名是你給她取的?不錯。

    ”紀伯将酒送到他面前,便又忙着去招呼另一邊的客人。

     冷奇簡直不敢相信。

    他微側着身,看着幾個正朝這兒望,然後又假裝若無其事地别過頭去的酒客,他知道,小道消息馬上又會從這間酒吧蔓延出去。

     哪個國家都一樣,愈鄉下的地方愈無秘密可言。

    這下他和衛又绮之間的事以訛傳訛,不知傳了多少。

     他狀若無意一般,一口一口地淺嘗,耳朵卻如雷達四面八方地接收各方馬路消息。

     “紀伯,威士忌再來一杯——吶?阿奇你也來啦?”臉頰紅醉的張家章頭一歪,自瞇瞇眼下端詳身旁男子。

    “隔——真是稀客。

    ” “唔。

    ”冷奇連眼也懶得擡,一方面是在壓抑心中冒出的那股殺人沖動;一方面是他真的不知道要和這位表弟聊些什麼—— 如果他不知道十二年前那一夜的真相,他也許還能向張家意打聲招呼;可是現在他隻能在心中不停勾繪出對方被他飽以老拳的血肉紛飛狀。

     盡管已經喝得半醉而迷糊,張家章亦能感覺到冷奇渾身散發出的那種陰冷氣氛,不禁惱羞成怒。

     張家章從小就嫉妒冷奇。

    嫉妒是一種濃重的羨慕加上不甘,從小他面對冷奇時,這兩種情緒就一直在心底掙紮不已。

     他一直恨自己不姓冷,冷氏家族的大家長冷日新連瞧也沒瞧過他一眼。

    為什麼他的媽媽不是男人,而是潑出去的那盆水?同樣流着冷家人的血,可他為什麼不姓冷? 而冷奇,是那種含着銀湯匙出生的大少爺,吃飯喝水洗腳擦臉都有人服侍着。

    身為冷家這一代的順位繼承者,出衆的外貌令女人發狂男人發怒,一路細數下來讓人嫉妒之處也真不少。

     如果冷奇外表是花瓶、肚子是草包,他還覺得平衡,可偏又不然。

    冷奇那家夥大學畢業後居然就和老頭子吵架;這一吵就吵得放棄繼承人寶座,大快人心也!他幸災樂禍地做壁上觀,還等着看他後續人生發展得如何貧困潦倒時,沒想到卻不出幾年他就自己搞起電影來了,還居然紅到可以賺錢——哪像他為了自己公司的生意忙得累掉半條命? 連他老媽的心也偏着他。

    我呸!胳膊要彎也不是這種彎法。

    從小老媽淨在他面前說冷奇如何如何,一番二回也就算了,但是一說再說,可也會令人翻臉的。

     是,他承認冷奇是很優秀,也知道老媽故意在他面前誇獎是希望兒子能比他更成器,但誰受得了這樣挑三揀四的比啊? 現在冷奇這樣不理不睬對他張家章是什麼意思?哼,他可也算是闖出名堂的生意人呢!他雖比不上冷奇紅到全世界,至少也有自己的公司。

     “喂,是不是你家裡那口子也啰啰嗦嗦教人受不了,才跑來呀?”張家章不怒反笑,右臂重重地往冷奇肩頭一放,力道大到直比七級地震。

     “你說什麼?” “哎,再裝就不像了,衛又绮呀!” “什麼意思?”看來謠言真是滿天飛了。

    偷偷瞥巡在場“聽衆”的表情,有的隻是濃濃的好奇及等着後續發展的笑臉,他真想把張家章那張嘴撕下來。

     “不是我在講啊,女人很難搞,尤其是那種老姑婆型的。

    ”張家章壓低音量,像在分享某種男人間的小秘密。

    “老闆着一張臉,連笑起來都像死人一樣,那臉長得再好看有什麼用?” 冷奇輕輕放下酒杯,左手已經握成拳。

     “…‥不過話又說回來,喂,她在床上一定騷得要命對不對?我在澳洲就碰過好幾個這種類型。

    平常一本正經裝得像個處女,結果咧?在床上叫得整棟屋子的人都知道——” “閉嘴。

    ” 張家章眨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叫我閉嘴?操,老子幹麼聽你的?那種浪女——” 冷奇旋風般爆發的勾拳撞擊張家章的腹部,深猛有力地一再洩恨。

     “唯唧”一聲,張家章手中的酒杯應聲而碎,清脆的聲音在鴉雀無聲的空間中顯得特别刺耳。

     冷奇一手扔下稻草般的張家章,眼光銳利冰冷得令每個人都不敢吭氣。

    較近的客人都聽到他們表兄弟間的動靜,較遠的則被這種突發狀況吓得不知如何反應。

     張家章吃痛的大聲喘息。

    “阿奇你幹麼?”看來這幾拳讓他收斂幾分胡言亂語,也清醒了點——至少他知道冷奇那殺人的眼光是準備投向他的。

     “建議你對女士放尊重點。

    ”冰焰在黑眸庭處燃着火花,俊雅的容貌比撒旦還要猙獰萬分。

    “離衛又绮遠一點,不然就少嚼點舌根。

    ” ※※※ 挂斷姊夫的電話後,有好幾分鐘衛又绮隻是木着一張臉,手中依然持着話筒,讓“嘟——嘟嘟”的頻率穿透耳膜。

     她的大腦罷工了。

     嬰兒的啼哭在黑暗中無止盡地回蕩,一聲又一聲的啼哭提醒着她所犯下的罪。